皇帝也挺同情他的。
這位是堅定的正統擁護者,又慕高祖之風,家裏頭連個妾都沒有。
對自家兒女的管束嚴格卻不嚴苛,在京中頗有好評。
這回查出來,犯了事兒的是他母親那邊兒的親戚。
做為一個孝子,有一個慈母,那是有福分的。他在京中為官,委實無法不錯眼地盯著親戚們。
且,他這人嚴於律己,並不以同樣的標準要求別人,又不愛往壞處揣度。
對陌生人尚且如此,對親戚自然更是寬容。
更何況,他母親家的這位親戚,跟他也不算親近——瞧不上他死板守德的模樣。
結果,出了事兒,他還得替這不親近的親戚背鍋。
若叫他那慈愛的寡母知曉了,少不得要哭一場。
不過,這位的工作水平確實挺湊合的,在如今的位置上已經十來年了。
平日裏他也會想,興許有一日,底下人要出頭,他就得讓位了。
是以,他被連累,也沒幾分執念,爽快地請了罪,隻看陛下如何處置。
他這一跪一請罪,旁的人想辯解兩句吧,隻能默默地咽回去了。
就這文件上說,即便不是自個兒的問題,那些人既未居高位,又不是顯貴出身,怎敢視人命如草芥?
更何況,有幾位手中的資料上寫得清楚明白,不是你的什麼遠親有問題,而是你的家人,三代之內的近親這種。
這樣一來,甚至都不能說管束不力,而是教不嚴,或者是耳濡目染,學了你的做派。
帝京遍地權貴,公子哥兒們能繞城三圈,怎的有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家的就隻知道招貓逗狗,欺壓百姓?
你要敢道一句管束不力,立馬就得卷鋪蓋回家吃自己——連自家的人都管不好,還敢出來當官呢?瞧著,做人且不明白呢。
“諸位愛卿都請起吧。”皇帝抬了抬手,淡聲道。
“謝陛下。”臉皮薄的衣袖掩麵,虛虛地落了半邊椅子。
這個時候,心越發不安定起來。
他們全都是眼看著皇帝從儲君到帝王的,這兩年,各項決策都進行順利,朝中越發地信服皇帝,少有反對之聲。
不管能力如何,品行如何,這批臣子沒一個純然的蠢貨。
皇帝還沒開口,就已經在暗暗後悔了:陛下前幾日提出自糾自查,就該識相地遞交辭呈了。
安公公恰在此時端了美酒過來,眾人心中猛地一跳:失、失算了!陛下這是忍無可忍了啊,難怪今兒個口氣格外溫和。
皇帝不鹹不淡地道:“今日一別,再見恐怕就難了,隻此薄酒,請諸位滿飲。”
“……”知道皇帝的決定不容更改,臣工們有點兒心灰,竟不敢求饒,還得起身謝恩:“謝陛下賜酒。”
皇帝挑了挑眉,卻不說破。
安公公端著托盤上前,路過每人身邊,都各自伸手端了一杯。
這酒同往日宮中大宴時所飲的並無不同,厚重醇香,做斷頭酒,足矣。
“臣辜負陛下隆恩,不敢埋怨。隻願陛下長日安康,大胤海清河晏,早見盛世!”吉祥物一口飲盡杯中酒,含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