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那天考試根本沒來,因為要參加喪事事先早申請了緩考。”她替他將下文接上。
“那時我才知道根本是你故意找借口請我吃飯。”
“來而不往非禮也,老是吃你白食,霸王餐也會索然無味的。”鍾憬振振有詞。
“然後我就吃到了畢生第一頓安徽料理。”
六月的天已經有些悶熱,晚上八點她把他拉了出來,兩人來到一條熱鬧的小巷子裏。那裏成群結隊的人圍著小圓桌而坐,喝著冰啤酒聊著天,分外愜意。兩邊的小吃攤位不停地吆喝著,煎炒炸煮應有盡有。
她拉著他徑直走到一個攤位前坐下,對老板說來兩碗餛飩。他傻傻地問道,餛飩就是安徽料理?她笑得前俯後仰,同桌的其他客人也開始笑。最後,還是老板替他解了圍。
“我也是活到十五歲才知道原來柴火餛飩就是安徽料理。”
“算是幸?還是不幸?”鍾憬笑問。
王君瑋跳下安全島,站到她麵前,“不論是幸還是不幸,都是因為你。”
氣氛有些曖昧,兩人不再言語,麵朝著馬路看著各式路人。雖然已經晚上近十點,但夏日的夜總是特別的長,路上的行人或悠閑或匆忙地穿梭其中。
鍾憬突然拍著手叫道:“電車,還有電車……”
當兩人坐在電車空無一人的頂樓上時,王君瑋喜出望外道:“原來還有電車,我以為早已入土。”
夏夜的涼風一陣陣地吹拂過兩人,街邊的霓虹招牌也在一盞盞地後退著,坐在最後一排的兩人有些拘束,鍾憬刻意離他有一個空位之隔。她回過頭去,電車的“小辮子”沉重地拖在車後,與電纜擦出一陣陣的火花。
“那是遲早的事,這根本已就不合時宜。”她回過身來,躺在椅背上深深地舒了口氣,“又破又舊的,很多時候我們有更好的選擇。”
她說的是實情,整輛車上出了底層還有三三兩兩幾位乘客,頂層就剩他們兩人。當他們越過司機興奮地要往上爬時,司機還詫異地回望他們一眼,本以為是玩耍的孩子,原來是童心未泯的成年人。
“但那些卻不是我們要的選擇。”王君瑋有些激動,陡然提高了音量。
鍾憬卻心平氣和道:“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麼會喜歡坐電車嗎?”
他搖頭,確實他第一次坐在視線如此美好的車頂也是拜她所賜。
“因為我小時候一直暈車,那個人為了讓我舒服一些,寧願等這些又少又慢的電車,還千方百計讓我坐在車頂,這樣就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讓我開開心心地到達目的地。”
看著她神往的表情,王君瑋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人指的就是她的父親。
“可是,現在呢?”她對他笑笑,“車還在,人卻走了,乘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隻要它一天不取消,我就願意陪你一直坐下去。”王君瑋認真道。
鍾憬移開目光,不去和他的視線相對,“何必呢,現在我也不坐電車了。地鐵吧,地鐵就很好啊。”
“在地鐵裏,麵對著黑漆漆的窗外,會比這樣涼風習習的夜色美嗎?”
“至少地鐵穩定,碰上刮風下雨誰還會覺得風景美呢?”
她將手臂枕在腦後,抬頭望著天上的繁星,“更何況生活不需要心曠神怡,酒足飯飽便已足夠。”
“如果我偏要呢?”
王君瑋目光炯炯,其中深意兩人自能了解。打了一天的啞謎,他們都累了。
“那你會受到各方麵的壓力。”
他握緊雙拳無言以對,她又說對了。
鍾憬笑了出來,拍上他的背,“我們隻是談代步工具,何必如此當真。”
“對了,有件事我要告訴你。”王君瑋垂著頭道,“他們決定下月初五舉行我和魏藍的婚禮。”
“啊,好啊,恭喜。”她伸手祝福他,卻發現自己伸出的是左手,尷尬之餘隻能笑笑。
“不過那隻是他們的決定。”
“他們的決定從來不都是你的決定?”她的好處就是一針見血麵對現實。
見他沉聲不言語,她改變話題:“安徽料理沒吃到,你的決定是不是也要放棄了?”
“不,照常進行。”他第一次為自己作決定。
她詫異地望著他。
“其實所有列出來的事項,隻是因為缺乏勇氣而給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他驟然想通,“他們完成與否和我所做的決定根本就沒有絲毫關係。”
“聽起來你現在信心十足?”
“嗯,我吃了菠菜。”他哼起大力水手的調子,惹得她一陣大笑。
車子一路行駛,終點站就在眼前,王君瑋突然問道:“你的夢想仍然是用美金糊牆?”
鍾憬隨口答道:“至死不變。”
“恭喜我吧,我也找到夢想了。”
她一驚,隨即打趣:“哦?對你這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王家三公子來說還有什麼是得不到的?”
“你。”
她開始結巴:“開什麼玩笑,小心我這裏把你推下去。”
“偶爾幽默一下嘛。”
……
電車一個煞車,已經到了終點站,陸陸續續有乘客下車,鍾憬起身正想喊王君瑋下車,卻見到他熟睡的麵容。看著他的臉,她竟又不可自抑地輕笑出來,一輪彎月早已掛在半空,她喜歡陰缺的月,因為那是為了等待下一次的團圓。
她沒有告訴他,當他說“你”的時候,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這是鍾憬第二次踏入王宅,但和初次相比這裏已經很難給她那種震撼力了,就連她當初最喜歡的那幾扇氣勢磅礴的落地玻璃也黯淡了不少,死氣沉沉地被蒙上了一層灰,想是已很久沒人清理。一路走到王家的客廳,鍾憬暗暗想著曾經聽到的一句話“一個民族或是家族的衰落,往往從細節開始”,看來外界傳聞王家遇到商業危機的傳言並不假。
坐在客廳的沙發裏,身邊是王君瑋,周圍圍坐一群她並不熟悉的人。除了為首的王父王顧之,在王君瑋的生日宴會那天見過之外其餘四人她沒有絲毫印象。經王君瑋介紹後,她才知道果然如她所料,餘下的兩位便是他的大哥與二哥,大嫂與二嫂。
王家一家除卻王母其餘人全部到場,將客廳的圓桌圍個水泄不通,看這情勢絕不是王君瑋對她所言,讓她今天幫忙婚禮事宜那麼簡單。鍾憬隻顧不動聲色地喝著茶,單憑王家人如何發動攻勢。
“鍾小姐。”王母在轉彎樓梯上對她招手,“方便到我房裏坐坐嗎?”
原來出馬的人早就埋伏到位,鍾憬對王君瑋使了個眼色讓他不必激動,便往樓上走去。
“這個當然,伯母有什麼交代?”
“鍾小姐太過客氣,隻是陪我這個老太婆聊聊家常而已。”
王母熱絡地擁著鍾憬的肩,仿若親生女兒般親熱。但“伯母”、“鍾小姐”的你來我往,怎麼看都不像一對母女,反而是含沙射影的成分更多一些,想到這裏鍾憬竟然笑得更歡快了。
在王母的居室裏,她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本相冊坐在鍾憬身邊陪她翻看。
見她相冊放在梳妝台上,鍾憬便知她早有準備,可是卻沒料到其中竟是王君瑋的一張張照片。
“從小到大,君瑋都是三個孩子裏最聽話的一個。”
翻看著兒子的照片,王母露出溫馨的笑容,“可惜太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