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問心無愧

2005年2月6日是個周日,我正在家裏準備周一董事會要用的材料。10天前,在我們最後一次董事會電話會議上,拉裏·桑希尼向我們通報了關於泄密事件的調查結果,以及對董事會現狀的評價。他告訴我們很可能有3名董事,把董事會談話的機密內容泄露給了媒體。隻有湯姆·伯金斯足夠誠實,承認了向媒體透露過信息。湯姆·伯金斯又說出了另一位董事的名字,因為盡管他起初堅決不願透露,但是媒體說“湯姆·伯金斯也證實”,因此肯定還有共犯。我很感謝湯姆·伯金斯能如此坦誠,但是其他泄密的董事自己沒有承認卻讓我感覺不安。隨著電話會議不斷進行,除了一位董事之外,其他人都提了問題或是發表了一些評論。

在報告中,拉裏·桑希尼認為董事會在很多重要方麵都喪失了其功能。我同意這種評價,我知道還有其他人也持這種看法。要穿越董事們由於不同性格、抱負和喜好而編織的重重隔膜,真是讓人耗盡精力,而且還有很多負麵作用。有些董事拿出一些和議程毫無關係的事項浪費時間,讓整個董事會的工作偏離正軌。

有些董事的行為不專業甚至有些幼稚,有些董事在會後根本不花時間研究工作;有些董事對某些方麵的問題固執己見,對其他問題則一問三不知;有些董事在我們討論關於領導力培養和公司的社會責任等重要問題時,擺出一副自以為是或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也是鮑勃·諾因建議我對董事會進行評價的原因,我們需要發現每個董事在個人能力和行為方式上的真正缺陷,也要解決整個團隊在戰鬥力方麵存在的問題。

在聽完拉裏·桑希尼所做的情況通報之後,我們把注意力轉向了股東年度大會,這是下一次董事會成員碰麵的時候。因為最近媒體的曝光,股東們都認為惠普的管理層和董事會能夠出麵澄清。公司還會繼續執行原來的戰略嗎?公司真的會重組嗎?公司現在是不是在準備拆分?因此,我們打算在2月份召開一次董事會特別會議,來統一大家的思想並做好回答這些問題的準備。為了避免媒體再掀波瀾,我們沒有選擇帕洛阿爾托市的公司總部作為會址,而是選在了芝加哥機場開會。

最近董事會一些成員的表現讓我感到不可思議。最初在問起媒體泄密事件的時候,傑·凱沃斯極力否認,而在董事會電話會議上他又一直保持沉默,我覺得很蹊蹺。我現在對湯姆·伯金斯竭力想重返董事會和他積極表現的用意感到懷疑了。他現在甚至連正式的董事都不是。自從上次的董事會電話會議之後,還沒有任何人跟我打過電話,這又讓我心生疑慮。拉裏·桑希尼跟我說他們總是在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在這10天裏,他們都在私下裏談些什麼呢?為什麼他們談事情又得把我排除在外麵呢?誰又數落了我的不是,讓我都無法反駁或替自己辯護呢?

在過去5年半的時間裏,我為了公司和我們的共同目標嘔心瀝血,我覺得至少應該得到同事們的尊重,坦誠地告訴我到底他們在談些什麼,又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知道迪克·哈克伯恩是不會直接給我正麵答複的;湯姆·伯金斯心裏有小算盤,盡管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傑·凱沃斯經常感情用事而且脾氣乖戾;露西·薩爾漢尼有著強烈的不安全感,極易受人擺布;帕特裏西婭·鄧恩看起來特別想多發揮一點兒能量;鮑勃·瑞安新加入董事會不久,我對他不十分了解。

因此,那個周日我都感到不安。有人可能會想,我為什麼不給每個董事打電話,如果知道他們想解雇我,就向他們求情或解釋,或者做些調整?但是要知道,在那10天裏,我要完成一個首席執行官要應付的種種約會、決策和行動。另外,我不覺得整個董事會一定會采納或拒絕我的某個意見。我當初並沒有讓董事會一定要聘用我,所以如果他們真是在考慮解雇我,我也不會向他們求情。我對自己的行為和決定負責,董事會也必須對自己的行為和決定

負責。

弗蘭克一直在旁邊勸我不要擔心。他提醒我說,在3周以前,傑·凱沃斯還提議說要不要把5月份的董事會安排在我們家的遊艇上來開。傑·凱沃斯的妻子去世後,他問能不能把自己的孫子帶到加州來,和我們在一起待上一陣。弗蘭克好好款待了他們兩天,從那時開始,傑·凱沃斯就愛上了我家的遊艇。弗蘭克還記得當天晚上和帕特裏西婭·鄧恩的對話,帕特裏西婭·鄧恩和她丈夫都接近退休了,打算去巴厘島度假。弗蘭克在想,如果我退休後,兩個人的生活該有多麼美妙,當時帕特裏西婭·鄧恩說:“對不起,弗蘭克,卡莉退休將是我們股東的一大損失。”

但是,弗蘭克的話沒有讓我信服。我知道我的擔心沒有錯,我還記得幾天前和帕特裏西婭·鄧恩的對話。我打電話給她,因為想和她的秘書確定接下來的會議準備。談完會議的準備工作之後,我問道:“帕特裏西婭,這次會議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嗎?有什麼你想要我做的嗎?”

“卡莉,我知道泄露了消息確實很不幸。但是,如果你還記得我們在舊金山會議上談了什麼問題,對你會有幫助的。我覺得你最好不要跟別人講起我們通過這次電話。”

我們在舊金山會議上談了那麼多話題,包括公司的戰略問題、人事問題和結構問題。我們在很多事項上達成了共識,在很多問題上還存在分歧。我當時到底說了什麼?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我們到底在哪些問題上是意見一致的?又在哪些問題上存在著分歧?想想過去幾周發生的事情,確實讓人很納悶?有些董事往往剛開完一次董事會,就把會上討論的東西拋在腦後了。還有一些董事會說我講過什麼話,可是這些話實際上並不是我說的。傑·凱沃斯和湯姆·伯金斯總是和幾個董事在小範圍內嘀嘀咕咕。我想好了在接下來的會議上要討論的一個詳細提綱。

因此,我開始循著帕特裏西婭讓我考慮“在舊金山會議上談了什麼問題”的建議,寫下了一些要點。在寫的過程中,我表達了對董事們的尊重和感激,是他們聘用了我,他們自然也可以解雇我。我認為開誠布公的交流很重要,如果我不想別人參與某次談話,我會當麵跟他說清楚。我也談到,在前一段時間遇到了一連串令人傷感的事,我表示不管大家在這些事情背後有什麼想法,我們再也不能夠彼此誤解了。如果董事之間不能彼此坦誠,對合理的辦事流程不加尊重,或是不注重培養彼此間的信任,就無法履行股東所交付的信托義務。寫完這份材料之後,我想用它來開始明天上午的討論。我不知道各位董事都在想什麼,但是我決定先把向媒體泄密的事件放在一旁,暫且認為所有的董事都已經從中吸取了教訓,能夠在彼此坦誠和尊重的基礎上繼續前進。

第二天根本就沒有對話。當我來到會議室的時候,氣氛是一目了然的。盡管傑·凱沃斯從前一貫看不上帕特裏西婭·鄧恩,但是這天早上我看到他倆在交頭接耳、攀談甚歡。帕特裏西婭·鄧恩宣布會議開始。這就讓人覺得很奇怪,因為她根本不是任何委員會的主席。好像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有我一人蒙在鼓裏。帕特裏西婭·鄧恩讓大家舉手通過山迪·裏維克辭職的決定。山迪·裏維克肯定告訴了董事們,與其逼他參與這次會議不如幹脆讓他辭職。帕特裏西婭·鄧恩又讓大家投票把湯姆·伯金斯選進了董事會,我投了棄權票。我覺得內心還是很迷亂,對湯姆·伯金斯最近所發揮的作用感到疑惑,因此很難準確地行使肩負的信托責任,所以幹脆投了棄權票。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有兩位董事投了反對票。這是我在惠普任職期間第一次遇到董事會的決定沒有一致通過的情況,把我趕出惠普的董事會投票是第

二次。

拉裏·桑希尼提到了在這次董事會召開之前的晚上,幾位董事和一位公司管理顧問進行了秘密會議。沒人告訴我這件事,也沒有人邀請我參加。盡管我還是名義上的董事會主席,可是實際上我在董事會裏似乎根本不存在,在場的沒有哪位董事正眼看我。帕特裏西婭·鄧恩說道:“卡莉,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感到很震驚,這哪像是平等的對話呀,分明是要讓我招供一樣。我已經把前一天準備的文件複印了幾份,當時我就把文件傳給了在座的每位董事。我說自己很遺憾,不得不做一個正式的陳述,但是我知道清楚無誤的交流是至關重要的。我開始讀這份陳述,希望中間有人會把我打斷。

下麵就是我寫的陳述原文:

我很高興能為惠普的董事會效力。我履行自己的職責,為的是打造一個偉大的公司。我堅信這個董事會想讓惠普在21世紀重新煥發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的光芒。當董事會決定開展規模浩大、困難重重而又頗有風險的惠普重組方案(分解成為惠普和安捷倫兩家公司)時,就朝著這個宏偉的目標邁進了一大步。當董事會決定開展規模浩大、困難重重而又頗有風險的康柏合並行動時,就朝著這個宏偉的目標又邁進了一大步。在這一過程中,科技界發生了巨大的變革,無論是變化的速度還是規模,都是史無前例的,而且這一變化趨勢將會繼續延續下去。

麵對艱巨的使命,公司需要所有董事會成員深謀遠慮。董事會有責任對管理層的思維方式、戰略構想以及行動計劃提出更高的要求。我們在董事會交流時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充分聽取每個人的意見,也要充分討論每個人提出的建議。我對這個董事會很有感情,我也覺得應該對董事會保持絕對坦誠。如果在這樣的交流過程中我相對保守或是不開明,那麼我就是失敗的。在進行了有益的爭論之後,就要做出決定。一旦做出了某個決定,就必須花時間執行,在這段時間裏我們的公司之船必須沿著既定的方向前行。

我一直在惠普的董事會任職,因為我看重這家公司、公司的員工以及公司給整個行業和世界帶來貢獻的潛力。我認為公司想要做大做強的目標是崇高的。我很感謝董事會在公司與康柏合並後給了我豐厚的留任金,但是我主動放棄了合同所提供的獎金和留任金,這樣董事會就能在全體股東投票時處於有利地位,而且所有的惠普高管都能夠平穩過渡。我們還製定了公司的最低目標和最高目標。在惠普工作的這幾年裏,有很多人找我,想讓我跳槽,其中很多工作也是非常有意義而且非常吸引人的。不過,我的首要職責是為這家公司服務,除非董事會覺得我繼續留任不符合公司的利益,我才會離開;或是董事會認為是我該走的時候了,我才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