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遠若星辰(1 / 2)

乍暖還寒時節,中曼紮紮實實地病了一場。她不想回望剛過去的這個冬季,以往苑川的苦寒何曾在過話下,可今冬她卻寒徹心骨。渡過桃林,那廂的淩雲閣雖近在咫尺,卻遠若天涯。

淩雲閣前的溪水照舊會淌過別香閣。冰封已融,它似乎積攢了一冬的氣韻,故意在中曼的腳下歡唱汩汩。雨打溪柳岸,風撫鶯雀燕。春日就這麼急切地到來了麼?初雨後的軟泥去年還曾一起沾濕了子襄哥哥和自己的鞋履,他斜靠在廊下柱旁,自己在側濕漉漉地地印著腳印。而此刻在子襄駐足的地方,少梅正跟閣中的嬤嬤隱隱低語,她不禁大為光火。

她的脾氣原也沒有這麼暴躁無常。

她燒盡了打小積攢的與子襄有關的一應新舊之物。她燒得了屋中所有,卻燒不盡屋外的一草一木,一石一亭,也燒不盡自己的對子襄那愛恨交織的情思。

他實乃絕情至極。她原以為他會聽從父母之命,與自己成百年之好。她原以為自己在子襄哥哥的心中遠勝於那個初來乍到的息阡兒。她原以為“我想娶阡兒為妻”隻是一時之語。她原以為稍加時日,他就會忘記自己的移情。她原以為的都是一場枉然。耳鬢廝磨十幾載,哪堪那燈火闌珊下的初見?

中曼無論白晝黑夜都在冷冷地笑。她息阡兒正是在那麼一個黑夜來到了南宮府,也把那個黑夜永遠地帶給了自己。

“曼兒,世間男子又豈隻子襄一人?你萬不可步了母親的後塵!”如玉愛撫著中曼的後背,一字一句地規勸。

“他明明心思全在女兒身上,隻因那個息阡兒——。”

“息府因她而敗,可見她本就是個不祥的尤物。我也原不主張接她回府,隻因你的父親,他畢竟是一家之主。”

“尤物麼?孩兒不服。”從魏國之君到子襄哥哥為何都被她虜獲?

“眼下不服又能如何?如若阡兒出嫁,子襄或可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母親時時刻刻都在念叨父親的回心轉意,她隻要見父親就會穿著父親喜歡的耦合衣裙,精描細畫,淡妝塗抹。可父親會麼?子襄哥哥會麼?

她恨阡兒,她恨跟阡兒有關的一切,她甚至不願聽到葉蓁苑的名字。可她卻也隻有在葉蓁苑近前的山坡才能窺到子襄哥哥的身影。他時而駐足,時而低徊,含情脈脈地望著葉蓁苑,直待苑裏燈熄火滅他才戀戀不舍地回去淩雲閣。

他非阡兒不娶!

他隻視自己為妹!

終於有一日,她並沒有先他而去。子襄下了緩坡,迎頭就看見了靜靜地站在那裏的中曼。他也愣在了幾尺外的樹影,半晌無語。

“子襄哥哥,是我。”中曼剛出半聲,就已哽咽。

“中曼妹妹為何在這裏?”

“子襄哥哥夜夜來這裏廝守,妹妹我也是這樣。”中曼高昂起頭,一臉的憐憫。她憐憫子襄,更憐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