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兒從頭到尾摩挲著,又輕挑琴弦,那琴聲崆峒寂寥,阡兒陡然住了手,不禁淚如雨下。葉蓁撫琴,湖心泛舟,雙魚相對,月下繾綣——,似此恍若隔世,不複重來之情之景又怎能不淚濕羅衣,觸動心弦?
子襄在旁癡癡地看著阡兒,亦不言語。此琴乃子陌師弟心愛之物,焦尾七弦,世間獨一。師父早年從平都回來就帶於了他,他亦所重這焦尾故事,輕易不露琴於人前。阡兒把那隨身十幾載的腳環送於他人,卻獨留此琴,這前後一比照,子襄此刻之心若浪中蕩舟,靠不上彼岸,百般的不是滋味。
正巧穀山端來了阡兒那碗毛果芸香湯藥,見兩人隔著老遠不言不語,相對癡坐,少爺更是臉上百味,索性就隔過易雲,把碗遞於了子襄少爺。
子襄木然端起藥碗,方始回過魂來,心中念了一百句的”罷,罷,罷。”她與子陌向來交厚,子陌亦能於阡兒跟前花言巧語,嬉笑逗樂。比起木訥少言的自己似也勝了幾分。在此孤寂之地,也難怪阡兒會想起往日之繁華景象。他向前走了兩步,見阡兒轉身拭淚,不知此時是送還是不送,兀自杵在瓜前藤下,一時沒了主意。
“少爺,此藥涼了可就腥了,快去讓阡兒小姐趁熱喝了吧!”
穀山局外之人哪裏知道子襄少爺此刻心中的百般滋味,佳人落淚卻不為己,枉自說甚麼十六年前,雙環姻緣?
子襄終歸還是立於阡兒身前,他輕輕挪開焦尾琴,屈下雙膝,冷冷道:“撫琴隻能平添煩憂,不若妹妹喝了這碗湯藥,說不定此湯藥亦能解心頭之毒。”
阡兒淚光盈動,“心頭之毒”?她自認為能狠心撇下了的卻永駐了心中,每每勾連起來難免痛徹心肺,可不就是眼前這趙公子所說中了心頭之毒麼?
“此藥又怎解那心頭之毒?”阡兒莞爾一笑,接住了藥碗。
子襄凝視著阡兒嘴角之下那淺淺梨渦,一時的嫉妒怨恨皆都拋到了那九霄雲外。這個美奐美倫的小女子,適才還淚水連連,此刻就笑靨初開,此番惹人恨,惹人憐的嬌媚情態世間舍她其誰?
“妹妹心頭有毒,我子襄亦心頭有毒。隻不知妹妹心頭之毒可能勝過子襄心頭之毒?”子襄說到動情之處,低下了頭,隻看著阡兒裙下那兩隻靜默的尖尖細足。何時他才可以為她拭履,若冬日橋頭子陌那般,於嬉笑之間與她百般親昵?
“阡兒不想喝。”她把藥碗又輕輕地遞於子襄手中。
“是嫌藥苦麼?”子襄含了一口在舌上,又砸吧了砸吧嘴,道:“哪裏苦的?我托穀山放了好些個蜂蜜在裏頭呢。”
他手捏湯匙,一勺勺送藥於阡兒口中,看著她慢慢咽下,喝盡。這曼陀羅之毒易解,可心頭之毒又豈能輕易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