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夜幕初降,馬車停在洛陽城郊一處小小的客棧前。
馬是好馬,車是輕車,隻消半個時辰,他們便可以進城,可以到長河鏢局厲家的大門前。厲翩然不願那麼早就讓江涵飛知道他就是厲家的二少爺,江涵飛也不知該如何麵對四月二十日的場麵,二人竟都沒有提入城之事。
客棧不大,房間也不大整潔。
江涵飛皺眉看著破舊的被褥,屋子裏一股黴陳味直直鑽入鼻端,惹得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躺在這樣的床上,她根本無法入睡,加上明日一早就要進厲家,必然會見到父兄,她心中就忐忑不安,一是為哥哥的傷勢,二是……
她很清楚,這份剛剛萌芽的愛情明日就要枯萎了。
江涵飛聽到隔壁厲翩然低斥一聲”什麼人”,然後窗子被重重打開,就再沒了動靜。
微風卷進一條人影,江涵飛懶懶看那人一眼,是冰魂。冰魂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將那包袱放在床邊,低聲說了一句”萬事小心”便退了出去。
片刻,厲翩然敲響了江涵飛的屋門,焦急道:“飛舞,飛舞,你睡了嗎?”
“怎麼了?”江涵飛打開門,看到站在外頭的厲翩然一臉擔憂,茫然道:“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你沒事就好。”厲翩然輕舒一口氣,剛才有人將他引了出去,他發覺不對就立馬趕了回來,生怕她出什麼事,幸好老天保佑,她沒事!
“你也睡不著嗎?”江涵飛看他眉頭深鎖,原來今夜無眠的不止她一個人。
“你也睡不著?”厲翩然訝然,話音沒落就忍不住輕笑一聲,”原來你也睡不著。”
“是啊,睡不著。”江涵飛往房裏瞅了一眼,撇撇嘴道:“被褥都是黴的,熏得人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燭火飄搖,幾乎找不到門口,她又背光而立,絕美的嬌靨隱沒在一片黑暗中,隻有一雙翦水秋瞳熠熠生光。厲翩然心中突地一緊,明日可還能這般與她相對而立,笑看她半嗔半嬌的女兒情態?
“走走吧。”江涵飛輕輕說道,第一次主動握起了厲翩然的手。
手很大,溫暖而幹燥,虎口與指腹結滿老繭,這是一隻握劍的手。握劍的手應該很穩,可是這隻手卻在輕微的顫抖。
月明星稀,一片亮堂。
深夜的城郊一片靜謐,林間的鳥都歇了,隻有夜風吹過,帶得樹葉沙沙作響。
月光下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兩條人影映在地上,二人不約而同看著影子上兩手相握之處,誰都沒開口,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隱隱的,二人都覺得明日可能就再也無法這樣雙手交握月下漫步了。
一聲低吟打破沉默,江涵飛曼聲歌道:“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從。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
最後兩句,江涵飛唱不出來了,靜默片刻,輕歎一聲:“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聲音悲戚婉轉,直似杜鵑啼血聲聲斷腸,話未盡,淚已落,轉過身去之時已是淚如雨下,再也忍不住滿懷悲痛嚎啕大哭,隻哭得肝腸寸斷心碎膽裂,一時悲痛過度,禁不住一口淤血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