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還在想法子從厙靜姝手裏拿回馭獸笛,此刻聽船上人如此說,撞進那雙眸子時腦中一暈,他立時移開目光,示意厙靜姝將紅綾扔過去。
他將紅綾繞在手中,靠近船欄,眸色一厲,瞅準時機,紅綾甩出,再收回時,一條魚獸已被甩到甲板之上,周圍雪狐衛、塵網眾人微有失色,他將紅綾繞上同色衣袖,慢慢走上前去。
怪魚一落到甲板上,立即甩著尾巴亮出獠牙狂跳不止,竟一點一點挪到了那些死去難得草原倒黴蛋之中,如餓了幾日的乞兒瞧見大餐般,瘋狂的啃噬著那些屍體,速度之快駭人得很,幾乎是瞬間一條小腿便隻見白骨。
陸薄皺眉盯著那魚獸,“你要將這些怪魚都抓上來,再殺了?”
紅衣人不語,默然盯著還在跳動的魚獸,尾部已經開始泛白,身上魚鱗漸漸變得明顯,而跳動和啃噬的速度在漸漸慢下來。他看了片刻,瞧見一旁案幾上一壺茶水,端了就澆到那魚獸身上,泛白的魚鱗刹那晶瑩,魚獸略見僵硬的身子和肉眼可見慢下來的速度迅速再次得到了提升。
不消片刻,甲板上這條脫水的魚獸掙紮著最後跳動了幾下,齒縫中猶掛著幾絲血肉。
他微微一笑,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如被幾縷碎雲遮去一角的月,皎皎,“狡狡”。
“這魚獸離不開水。”
“雪狐衛分出五人,分屍,扔入河中引開怪魚,再出十人,下到船艙,務必不能讓船沉下,擅射者,利用爪形勾抓地,盡力讓船靠近岸邊。”
“是!”
“燕世子,”他靠到船邊,笑道:“燕世子,再借你的小狼一用。”話音未落,手中紅綾已甩出,霍霍纏上厙靜姝的腰,他用力一拉,未及反應的厙靜姝已經騰身而起,小小身姿甫起,河中魚獸已爭相出水,恐後的朝著空中這鮮活血肉湧去。
厙靜姝大睜雙目,抬腳蹬回幾條,眼見其餘的就要咬上來,風中忽然咻咻連響,厙靜姝抬眸,正瞧見船上紅衣人身側一男子,正彎弓搭箭,五箭齊發,箭無虛發。
厙靜姝瞧得眼睛都直了,都說中原男子都是文弱書生,隻知道什麼之什麼也,日日享受高牆大院裏頭有人侍候的蛀蟲日子,怎麼也有如此擅射之人?
那一刻驚險萬分,其實不過一瞬,紅衣青年將猶自直著眼睛盯著弓箭的厙靜姝往甲板上一墩,撤下紅綾,順手扯過擦肩一雪狐衛手中的爪形勾,將厙靜姝的手在身前牢牢纏緊,勒得她痛呼出聲,她這才回過神,對著他怒目而視。
他巧笑嫣然,一把摟過厙靜姝的腰,打眼一看這頭還未長成的小倔狼,還真是不好看,瘦黑瘦黑的,皮膚粗糙,小鼻子小眼睛下一張相對大的嘴裏滿嘴胡話,不過勝在有靈氣,不似深閨小姐,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拘著,活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拘著拘著,這靈氣也漸漸給拘沒了。
“呸!你放開我!別碰我!滾開!”厙靜姝扭著身子掙紮。
“噓……”厙靜姝越是掙紮,他便摟的越緊,“你現在可是我的人質,就像你的燕回哥哥一樣,要學乖些,否則難以明哲保身。人質有多重要,就要看你燕回哥哥的表現了。噓……你聽。”
厙靜姝瞪著他,慢慢安靜下來,耳邊是岸邊燕回的呼喚,她垂下眸子,整個人漸漸鬆軟下來。
紅衣人繞有興致的瞧著厙靜姝的反應,摟著她走到船邊,“燕世子,借她不過是為了解悶,還是要借你功力一用。”
燕回看看厙靜姝,對紅衣青年道:“你要做什麼?”
“借燕世子功力,助此船近岸。”
燕回皺眉。
趁著燕回考慮的這片刻,紅衣青年向厙靜姝伸手。
厙靜姝看看他的手,望進他眸子裏時,眉頭漸漸皺起來,眼中狐疑不決。
他勾唇一笑,“笛子。”
厙靜姝恍然,一挺還未發育完全的平胸,一臉料定他不敢探手而入的篤定,“你拿啊!”都說中原規矩大,沒有男人敢如此膽大妄為,才敢這般刁蠻作為,豈料他當真全無顧慮,探手入懷拿了馭獸笛扔給燕回。
厙靜姝一張小臉倏地紅透,又氣又惱,雖說……其實也並沒有觸碰到什麼不該碰的地方,她胸口起伏不定,越想愈發氣惱,抬腳朝著他的腳就狠狠踏了下去。
他早有預料,移腳的同時順便踢了一個小碟過來。
厙靜姝這一腳可半分力也沒省,一腳踏下去,腳底板頓時一陣生疼,疼得她彎下腰去,他順勢將她摟入懷裏,橫抱而起,晃著頭道:“嘖嘖嘖,太瘦了,一會兒船太晃,可別被晃下去。”
陸薄無奈瞧著他,已坦然接受了與這個男人身上氣質格格不入的無恥,命人扶了還未醒來的碧喬,安置入艙內。
岸邊,燕回接了馭獸笛,單手吹奏,另一隻手騰出來,一股無形的空氣選我漸漸在他掌心顯現,卷起地上碎草。
笛音低沉,沒有太多婉轉,聽來仿若地獄深淵怨鬼哀嚎,又如風卷黃沙而起的嗚咽,畫舫上所有人心中一時沉重,連紅衣青年都忍不住微微皺了眉,思緒忽然飄到了那一日,那一日夕陽下紅透的半邊天裏,滿是箭痕猩紅的殘敗城門上,唯有一麵黃底黑字的戰旗無風而舞,翻卷著發出悶悶的啪啪聲,孤獨而固執的守著,守著它原本的金色底麵,守著那一個永不變色的黑字。他或許忘了,也或許是不願記起,可當他細想著想要再一次去看清站在旗下的那個人時,那人的容顏卻再也清晰不起來了。
船身忽然猛烈一晃,懷中厙靜姝在尖叫,他終於從記憶裏回過神,腳下踉蹌幾步。自己將懷中厙靜姝摟的太緊,以至於她猛烈的掙紮拍打,他立刻感受到她的驚慌失措,抬頭望前。
畫舫靠岸已近,猶有二三丈的距離,可船身傾斜太過,眼前翻騰著的河水中無數魚獸呲出雪亮尖牙,甩尾雀躍的等待著獵物的自投羅網。
千鈞一發之際,他幾步立到最高點,沉住氣重重向下立定,船身隨即一震,傾斜的趨勢立緩,不過一瞬,河中魚獸在船底稍稍轉一轉遊一遊,河水翻騰裏,船身還在往下倒。
他方一站定,旋即回頭,甩出紅綾拋向岸邊的燕回,燕回接住紅綾,往自己腰上一纏,紅綾即刻緊繃,也不過是緩了船身傾斜下沉的趨勢,而燕回止不住向前,腳下蹭起的草皮,還在一點一點翻開。
萬分危急如此刻,他還不忘抬頭看一眼夜幕中的月。
今夜的月細的似要消失,一線皎白的光微微暈著如被墨染的天空。夜還深啊。
夜還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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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久沒更新,我也挺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