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故人顏色尤自若 夢落無真二(2 / 2)

睡了約莫幾個時辰,染歿忽而睜開眸子,呼吸急促。她立馬坐起,撫著胸口,顫顫巍巍地將床邊燭火點起,不慎將一旁的茶盞也打翻在地,發出清脆聲響。染歿微扶著頭,眼前黑色一片,眼睛也是痛苦地閉著。若是有人在旁,定會驚恐失色,隻因此時的染歿臉色極是難看,散亂的長發胡亂地披著,被燭火一映更是可怖。因夢裏情境叫她心驚,這夢,未免過於真實了。

那日,微風輕掠,瓊花翩躚而下,淡白素雅的花瓣紛紛落於地麵以及樹下那人肩頭。那人微微低頭,叫人看不清模樣,落花輕沾他墨發,隨後墜至素白長衫,修長手指拂過長衫,拂去衣上碎花。忽地,男子稍稍仰頭,望著一個著粉色精致裙裾的女子緩步走近,猶是看不見模樣,卻覺他們好似相視而笑,男子站起身,背靠瓊樹,歪著頭等著女子走向他,繼而輕輕執起女子纖纖玉手,十指相扣,男子低頭望著女子,許是笑著,許隻是溫情凝視著。女子卻突然掙開男子的手,從袖口中掏出一個淺色香囊,縱使在夢中也知針腳細密,是耗心所製。羞紅了臉頰,女子將香囊遞向男子。男子先是微怔,接著便接過香囊,配戴於腰間,輕撫著女子發絲,而女子仰頭笑著。衣袂相接之間,仿若可見桃花瓣瓣染紅衣衫。畫麵跳轉,竟已是二人成婚之時。紅衣灼灼刺目,結發,拜堂,入洞房。男子用金秤挑起大紅頭蓋,目入眼簾的是那女子的嬌羞容顏。男子取過桌麵的酒盅,盛滿瓊漿,遞過一個給女子,雙臂糾纏飲了交杯酒。畫麵變換,男子猶著素白衣衫,隻是不知為何與女子起了爭執,爭辯不下竟是甩袖離開,突又停下回頭,將腰間配戴許久從未解下的香囊解去,丟於地麵後便再未回過頭,獨留女子守著空房,她緩步上前撿起香囊,撫摸其上的合歡花紋,並蒂蓮飾,那香囊已舊,顏色褪去,一如,他們一般。不知不覺,淚水滑過麵頰,於香囊上映上一抹暗色。女子欲去擦拭,卻將其弄得更潮。從此後,女子整日以淚洗麵,也再也未見過男子,幾日卻已經生了白發,最終竟是一條白綾,自刎而死。眸子雖已閉上,淚流卻不絕。疼痛,窒息叫女子皺緊眉頭,縱是如此卻不願掙紮,不願逃離。

染歿漸漸平息了心頭的顫抖,卻聽到了叩門聲,聲音平淡卻帶著些許急迫,是奚泫的聲音。

“歿兒,怎麼了?”

染歿本已覺叨擾,又怎會因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夢而去麻煩他人,便是道:“隻是醒來時不慎將茶盞打翻了,公子無須擔心。”

外麵沒了聲響,片刻才有聲音道:“那你多加小心。”

“多謝公子關心。”

奚泫本想進去看看,但聽人說沒事也就不好再闖入,想來染歿那樣的女子不是粗心的人,因著什麼打翻茶盞應才是關鍵罷。奚泫突然怔了怔,他竟是如此關注這個女子,本隻是想看看她無意中流露出的不同,並非有他念,可如今事情卻有些擺脫了他的掌控。許是因著近來實在無趣的原因罷,而此人帶給了他不同的樂趣吧。奚泫不願再想這些事,在門外逗留片刻便是回到隔壁房間。拉開簾子,時辰尚早,看天色約莫寅時,稍稍梳理一番便準備辦公。取過硯台,親自磨墨,約一盞茶的時間,墨香愈而愈濃,竟能叫人沉醉其中。取出狼毫,輕沾墨,略思考,下筆無須滯留。將身邊的竹簡俱是批完,天色微明。鬆開眉頭,閉眼微撫額,竟是有些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