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即度地,記兵要地誌。子目有:方輿(下分一統圖等十六個細目,詳講內地)、鎮戍(下分薊鎮等九個子目,詳講邊疆)、海防(下分二十七個細目,有“日本人犯圖”、廣東、福建、浙江、南直隸、山東、遼陽等沿海地區總圖、兵險考等,詳講沿海)、江防(下分江防考等五個細目,詳講江河)、四夷(下分四夷總圖等十九個細目,詳講周邊屬國)、航海(講航海所到諸國,即所謂聲教)。茅元儀認為曾公亮《武經總要》“獨載邊塞道裏之遠近,而於方輿之概,戶口兵馬之數,缺如也”,“近王將軍之談地理也,詳與沿革,旁及山川,則太矣,而於關要者仍有缺,非所以言武備也。故我誌武備而終之於度”。(《占度載·度·序》)這部分詳細記載了明代的山川形勢、關隘要塞,道裏遠近,州府及衛所設置、兵馬駐防、督撫監司、鎮守將領、錢糧兵額等內容,尤其是收錄了鄭和航海圖,即《自寶船廠開船,從龍江關出水直抵外國諸蕃圖》,以及航海用《過洋牽星圖》,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武備誌》在內容和編纂方法方麵都有自己的特點:(1)廣收博采,內容豐富。茅元儀的祖父茅坤是著名藏書家,又“究極兵家之學,其書多秘諸枕中”(顧起元《武備誌序》),為茅元儀采輯兵學資料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然而他不滿足於此,又四方搜討傳借,私訪秘圖寫本。“其所采之書二千餘種,而秘圖寫本不與焉;破先人之藏書垂萬卷,而四方之搜討傳借不與焉”。(宋獻《武備誌序》)全書囊括了當時兵學的各個方麵。(2)選材精當。強調資料要可靠,不憑道聽途說;講實用的問題,不采稗官野史,如他在《占度載·度·序》中說:“其聲聲之不通於中華者,不敢據稗而信也;貢獻不通於大國者,不敢信耳而傳也。”緊緊圍繞武備選材,如在《戰略考》和《占度載·度》序言中規定:“非略弗錄”;“於武備稍遠者,聽之輿圖方史可矣”;名勝古跡主要供遊覽、吊古之用,與行軍作戰關係不大,“故不敢詳”等。注意選錄最新資料,全書對明代軍事記載最詳,不僅選錄了先於編者的戚繼光、俞大猷等人的治軍、練兵、作戰等方麵的言行,也選錄了與他同時代人的軍事資料,如王鳴鶴的“號令說”等。(3)編排合理,有一定的邏輯秩序。全書五大部分,從理論到實踐井然有序,又不可分割,郎文喚在序言中以醫藥作比喻,生動地說明了它們之間的關係:“首兵訣者,如醫,之探腑髒,論脈理也。次戰略者,如醫之舉舊案,宗往法也。次陣練者,如醫之辨藥性,講泡製也。次軍資者,如醫之分寒溫,定丸散也。終占候者,如醫之考壯弱,斷死生也。”每部分的子目順序也是按照它們的內在聯係排列的,如茅元儀在交待《軍資乘》子目的排列順序時說:“三軍既聚,必先安其身,身安而後氣可養,身安而後患可防,故首以營。營具而可以戰矣,故次之戰。地有異形,時有異勢,不可徒恃其野戰,故次之以攻。可以攻人,人亦可攻我,故次之以守。五兵之用有時窮,則必濟之水火,水火之資生者大,故其為殺也亦暴,智伯曰,吾知水之可以亡人國也,故次之水。水待於地,火時於天,地有定而天常移,是以火之效居多,故次之火。明乎六者而思過半矣,然民以食為天,故次之餉。士以馬為命,故次之馬。於茲八者,核其詳,辨其製,是為軍資乘。”(4)評論精煉概括,既講曆史沿革,又講當代研究的最新成果和自己的看法,具有批判精神。如在評論兵器時說:“諸藝宗於棍,棍宗於少林,少林之說莫詳於近世新都程宗猷之闡宗。”(《陣練製·練·教藝·棍·序》)又指出,弩之法不傳,程宗猷革新古弩機,創造出腰開弩,力可達三十六鈞(合當時1080斤),而力舉三百斤者便可使用。他在“挑壕而營”的上方批評說:“今禦虜者,全用挑壕法,所謂自置其身於死地也。”(卷七十眉批)(5)輯錄了許多他書罕載的珍貴資料。如一些雜家陣法陣圖,連研究陣法的專著《續武經總要》都未記載。尤其珍貴的是收錄了“鄭和航海圖”、“航海天文圖”,及明代一些少見的艦船兵器及火器等。(6)圖文並茂。全書附圖738幅,除《兵訣評》和《戰略考》外,都有大量附圖,生動形象,便於理解說明文字,更重要的是可以使我們窺見明代兵器、車船等的形製,山川河流的概貌。(7)采用了目錄學中的參照法,對交叉重複的內容進行了說明,便於互相參照。如《軍資乘·戰·器·弩·序》指出:“其詳則見於練製中。”《占度載·度·序》指出:“若漕河,見於餉,不複再。”這樣讀者便可到《陣練製》中去查找弩的資料;到《軍資乘·餉》中去查找漕河方麵的資料。
《武備誌》彙輯了曆代的兵學成果,包含的軍事思想非常豐富,反映了各個不同時代的特點,但不能視其為輯錄者的思想,所以本文不再一一概括介紹,僅據序言和評點對茅元儀的軍事思想作一簡單介紹:呼籲加強武備,富國強兵。他認為“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此三代之所以為有道之長也。自武備弛,而文事遂不可保”。(《自序》)他痛斥當世士大夫不習兵事,遇有戰事驚慌失措,束手無策,誤國誤民。提出“惟富國者能強兵”,“足餉尤先務”(《軍資乘·餉·序》)。主張開礦、屯田、發展經濟。重視軍隊的訓練,認為,“兵之有練,聖人之六藝也。陣而不練,則士偶之須眉耳”。(《陣練製·序》)戰時號令不齊,“不歸於戰而歸於練”。(《陣練製·練·懸令》)在國家防禦方麵,主張邊、海、江防要並重。針對西北邊疆的特殊情況提出“人自為守”的戰略方針,指出:“西北諸邊,與虜相犬牙,非隨地為堡,則子女、牛羊、儲糧、蓄芻皆虜資也。虜資糧於我,故我必清野,始可與虜戰。有堡始可以清野。虜人自為戰,故我必人自為守,始可與虜敵。有堡始可以人自為守”,(《軍資乘·守·堡約·序》)對海防提出“其要在拒之於海”。(《占度載·度·海防·序》)又認為江防的戰略地位也非常重要,指出:“迫海而亙中區,外潰則為門戶,內訌則為腹心,故江之要與邊、海均。”(《占度載·度·江防·序》)對於攻與守、盛與衰、強與弱的認識,具有樸素的辯證法思想。例如,他認為我“可攻人,人亦可攻我”(《軍資乘·序》),“善守者,使不得攻”。(《軍資乘·守·序》)能從攻與守這兩方麵認識問題。他還認識到物極必反的道理,指出:“夫極盛者,必極衰,天道然也”,“然衰極則盛,理之常也。”並用這一道理論證貢市潛伏危機的道理,勸說明廷振興武備,指出:“貢市者,體極尊,名極美,而財日浚,備日弛,丁我之盛,其衰伏焉。有所衰,必有所盛,可不畏哉”,“我不振則彼強,故張皇六師,非黷武也。”(《占度載·度·四夷·北虜考·序》)
由於茅元儀長期與清政權處於敵對陣營,加上他為抗擊後金政權、保衛明廷的著書目的,書中有許多對女真族和後金的不敬之語,所以,這部很有價值的兵書在清代遭到禁毀,清乾隆年間被列入《違礙書目》和《清代禁毀書目·禁書總目》。致使這部兵書的版本發生了較為複雜的流變。明天啟元年(1621)刻印本,由於保持了本書原貌,“多悖礙字句”(姚覲元:《清代禁毀書目·禁書總目·補遺一》),在清禁書嚴律下,流傳不廣。現在隻有北京圖書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浙江省圖書館等幾個大的圖書館藏有此本,而且有的本子被清代人挖掉了一些“違礙字詞”。明天啟年間刻的版塊,後被汪允文收藏。汪允文,錢塘(今杭州)人,室號蓮溪草堂。清初,他對收藏的明刻板塊進行挖改修補後,進行了重印,因書名頁下印有“蓮溪草堂藏板”,故稱為蓮溪草堂本。此本撤掉了卷首李維楨、顧起元、張師繹、郎文喚、宋獻、傅汝舟等六人序,挖掉了茅元儀自序中的“東胡”。清廷取得政權之初,尚無暇顧及禁書,出現了一種刻印較好的據明本覆刻本,由於未著明刻者姓氏和刻書年代,往往使人誤以為明刻本。實際上若細心觀察亦不難鑒別,因為,它為避清諱對原序言進行了篡改,如茅元儀自序中的“東胡”改刻為“兵戈”;郎文喚序中的“東夷小醜”改刻為“域中小醜”;張師繹序中的“建夷匪茹”改刻為“邊陲告警”等等。並抽掉了李維楨序。正文中凡對清“違礙之語”均缺字,並刻成了墨圍,還抽去了第二百二十八卷《四夷》中《女直考》的內容。日本寬文4年,即清康熙三年(1664),日本須原屋茂兵衛據明刻本覆刻。此本增刻有日文假名訓點,序和正文未作任何刪改,從內容上保留了明本原貌。清至道光時已開書禁,此書得以公開印行。這時的公開印本是木活字本。書前增收了“明史節錄”和“茅待詔小傳”。此本係據清初刻本排印,卷首刪去了李維楨等六人序,“自序”中的“東胡”改排為“幹戈”,書中對清“違礙之語”加墨圍代替,《女直考》亦被刪掉。清末,為了適應社會的需要,湖南以日本刻本為底本覆刻,另外,還有抄本行世。現存各種版本以明天啟元年刻本為最善。
《武備誌》是中國古代部頭最大、類似軍事百科性的兵書。它以豐富的內容、比較科學的編纂方法、珍貴的史料,贏得了後人的讚譽,受到社會的重視。在遭到禁毀的情況下,幾經翻刻,廣為流傳,說明它影響深遠。在國外,日本不僅於寬文年間據明刻本翻刻,而且於1974年以和文出版發行。它在中國乃至世界軍事史和軍事學術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對於研究軍事史、經濟史、交通史、海外關係史、科技史、曆史地理等均有很大的參考價值。當然,本書也不是十全十美,無懈可擊,在對有的兵書評論時,未有深究,承襲了以往錯誤的說法,如他評論《三略》說:“本太公所作,黃石公嚐推演之授子房。”又如因襲《續武經總要》、《武編》等明代兵書對宋代兵書《虎鈐經》的記載,將其作者許洞記為元代人等。
《草廬經略》
《草廬經略》,作者不可考,概成書於明萬曆初年。全書共12卷,152篇。每篇先進行理論闡述,然後引用古代戰例或曆代兵家言論加以佐證。《草廬經略》內容豐富,對戰爭目的、戰略戰術、治軍用將、陣形陣法、武器製造、陰陽占卜、屯田糧餉等均有論述。既是對傳統軍事理論的繼承,又體現出對明代戰爭經驗總結的時代特色。其中提出的一些觀點,至今仍不乏借鑒意義。
《草廬經略》現存的主要版本有:清康熙抄本、乾隆抄本、清《粵雅堂叢書》本、《申報館叢書續集》本、《叢書集成初編》本和民國新建出版社印行本(更名為《中國兵學理論》)等。
《投筆膚談》
舊題作者西湖逸士,生平事跡不詳。
本書現存最早的版本是明萬曆三十二年(1604)刻本。該書的成書年代和作者的生活年代應在明洪武以後,萬曆以前。該書卷端題“浙江解元鍾吳何守法撰音點注”。有人認為《投筆膚談》的作者很可能是何守法。
《投筆膚談》共分上下兩卷,十三篇。各篇目為:本謀第一、家計第二、達權第三、持衡第四、諜間第五、敵情第六、軍勢第七、兵機第八、戰形第九、方術第十、物略第十一、地紀第十二、天經第十三。它按每篇在戰爭中所處的地位和作用,次第排列,上下連貫,自成體係。每篇之前有解題,概述本篇內容和與上篇的關係;文下有注解,既有文意訓釋,又有戰例參證,增加了其價值。
《投筆膚談》現存版本有明刊《音注武經七書》附刻本、《中國兵學大係》影印本、軍事科學出版社《投筆膚談譯注》本等。
《投筆膚談》理論色彩很濃,軍事思想非常豐富。在戰爭觀方麵,《投筆膚談》主張慎戰、義戰,以戰止戰,救民於水火而又不勞民。它特別重視戰爭給民眾帶來的災難,指出了戰爭危害民眾的五種表現:“三時弛務,妨民之農。隸籍充伍,妨民之業。軍需輜重。妨民之財。擐甲冠胄,妨民之力。鼓行搏鬥,妨民之生。”它認為隻要進行戰爭,這五害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它主張在不得已進行戰爭時,要要盡量減少戰爭給民眾帶來的災難。它主張“兵以銷兵,然後興兵;戰以止戰,然後合戰。”最理想的方法是:“拔敵之城而非攻也,致敵之降而非圍也,寢於廟堂之上而非戰也,散於原野之間而非守禦也。”它還認為用兵的關鍵是合乎名和義,主張師出有名,進行義戰。它說的“義”有特定的階級內容,目的是收攬人心,但也有維護民眾利益的一麵。它主張自己一方麵要首先打起正義的大旗,而把惡名加給敵人。
在作戰指導方麵,它主張先使自己一方立於不敗之地,然後再圖製勝敵人。認為“用兵之道,難保其必勝,而可保其必不敗。不立於不敗之地,而欲求以勝人者,此僥幸之道也,而非得算之多也。”它強調行軍時要警惕敵人截擊,駐軍要防備敵人逼近,前進要考慮退路,在國外作戰要照顧國內。對敵作戰主張乘敵之隙,強調要等待敵人出現破綻時再進攻它,沒有可乘之隙,寧可長期相持也不莽動,以免陷於被動。
《投筆膚談》重視人心士氣在作戰中的作用。它在論述了攻防形式和機變以後指出:“攻守實要於無形也,攻者攻其心,守者守其氣。”所以,它特別強調爭取敵我雙方的人心,要求“可使敵兵知吾之仁,而不可使吾兵知敵之仁。可使吾兵知敵之暴,而不可使敵兵知吾之暴。”因為若使我軍知道敵人仁慈,就可能引來軍隊潰散。它也從爭取人心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極力反對臨陣用刑罰威嚇士卒,戰前用殺戮顯示威嚴,認為這樣做“足以失士之心而激之變”。
在治軍方麵,重視將帥的選拔和任用。它認為“且三軍之勢,如人一身。大將,心也;士眾,四體百骸也。”它認為將帥有能在廟堂之上出謀定計的儒將,有能在戰場上折衝千裏的武將,有通曉天文地理、文武雙全的大將,他們都是“國之柱石,民之司命”,“君王”一定要選擇這樣的將帥,並要給他們機斷行事的指揮大權。它還重視上下級之間的關係,要求上級關心愛護下級,下級擁護上級;將帥要加強對軍隊的訓練,並要身先士卒,關心愛護部下,嚴格治理軍隊,防止軍隊驕縱,玩忽職守等。
《投筆膚談》貫穿著樸素唯物論和辯證法思想。它認為戰爭要有一定的物質基礎。經濟上要有力量,天下一切飛翔的、潛藏的、運動的、靜止的有形之物,都是用兵所依賴的物質基礎,都應該了解、掌握和利用。它認為用兵要首先了解敵情,既要通過間諜獲取情報,又要根據敵人的動態獲得變化的情報。它明確指出,陰陽占卜是惑世誣民之術;同時它又認為陰陽占卜軍中不能廢,因為可以輔助用兵,用以迷惑敵人。它初步認識到了戰爭是一種劇烈變化的事物,注意到了戰爭中各種矛盾的對立及其相互轉化,對於敵我、攻守、進退、難易、虛實、利害、勝敗等戰爭中的各種矛盾能夠從兩方麵闡述問題。
《投筆膚談》是從理論的高度闡述軍事問題的兵書,有重要軍事學術價值。但也要看到,它的唯物主義思想是不徹底的,它一邊反對相信陰陽占卜,稱其為“惑世誣民之術”,同時又認為“亦有自然之天命”,“天命之不可違,而非人謀之所能為也”。
《武編》
《武編》是繼北宋《武經總要》之後,在明代後期成書年代較幹的一部綜合性兵書,對古代軍事技術記載較多,大多為《武經總要》以後的內容,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對軍事技術問題的論述,則側重於對傳統火藥理論,以及諸多火器的形製構造與使用方法的闡發,有相當一部分內容被其後問世的兵書所轉錄,也有一些內容為其他兵書所不載,具有補缺的作用。
《武編》係唐順之所輯。唐順之,字應德,武進(今屬江蘇)人,生於正德二年( 1507)。青少年時博覽群書,嘉靖八年(1529)進士,會試第一,為翰林院庶吉士,曾以郎中身份督兵浙江,與胡宗憲等共同抗倭,屢破倭寇,以功升右僉都禦史,代鳳陽巡撫。他博聞廣識,通天文、樂律、地理、兵法、數學,人稱荊川先生或唐荊川。嘉靖三十九年逝世。有《荊川先生文集》、《廣右戰功錄》等十多種著作傳世。崇禎年間追諡為襄文。
《武編》輯於嘉靖期間,作者在生前並未刊行,隻有抄本傳世,為秣陵(今屬江蘇南京)焦澹園收藏。至萬曆四十六年(1618),始由武林徐象標曼山館雕版印行,清代有木活字本、抄本傳世。《武編》體例略如《武經總要》,分前、後兩集,各6卷。軍事技術內容散見於各卷之中,以前集卷五最為集中。
《武編》雖然對兵法理論闡發不多,但是《武編》前集卷五、卷六對軍事技術理論的闡發,卻開了明代後期兵書的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