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他鄉相會倍感親切
廬山顯露,情思幻滅兄長傷情
沒有想到從酒店到大哥馮正臨家裏竟然要走那麼遙遠的山坡路。
小汽車象甲蟲爬瓜藤一樣在彎彎曲曲的山坡路上艱難地爬行,一直向半山腰上開去,走了那麼長的時間,穿過了那麼多樹木參天的山路還沒有見到他家住房的影子。馮氏的心裏在想:從口岸回來到處都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那麼多高樓大廈,那麼多繁華熱鬧的鬧市,那些才是香港的花花世界,那些人才是香港的真正主人。為什麼我大哥跟著父親在香港打拚了大半輩子,連市區的繁華地方都不能占上一席住地?還說他們很發達,賺了不少錢呢!那麼發達怎麼還要象家鄉那些深山寺廟裏的和尚廟祝一樣住到這山上來?山下的市區裏,難道就找不到一塊合適的住地麼?幸好他家裏有汽車,如果沒有汽車,在這上山的路上走一次也就怕了,不要說他們要天天上班下班的來回幾趟。難怪相賓侄兒說他父親天天在家裏養花種草,很少到外麵去。這麼遙遠的山路,他老人家怎麼能有那麼好的氣力出去走動啊!我大哥真是太辛苦了,一輩子積攢了那麼多錢,臨老了才在這山上好像坐牢一樣過日子。說什麼他家的房子怎麼漂亮呢!房子再漂亮也沒有我們鄉下住得舒服自在!鄉下住的雖然都是古舊的泥磚平房,最起碼出入道路平坦,來去方便,哪裏要爬山這樣辛苦?那麼漂亮的房子建到山上去簡直就象把一座黃金寶塔放在沒人到的大荒山裏,再值錢也不能光彩照人啊!
汽車在山坡上轉了幾個大彎,好不容易才進入一條比較平坦的小馬路,小馬路的盡頭,是一扇很漂亮的大鐵門。馮相賓把汽車開到大鐵門邊按響喇叭,大鐵門便自動地徐徐打開。進了大鐵門又開了好長一段綠樹成蔭的小馬路才到了一幢洋房麵前。他按響喇叭似乎是通知洋房裏的人他回來了。
馮氏坐在汽車裏看見洋房花藤繚繞、鳥語花香的大陽台上有一個正在逗鳥取樂的老人滿臉笑容地望著小汽車。仔細一看,這個滿麵春風的老人正是她的大哥馮正臨。馮正臨穿一套休閑服裝,看樣子真的是馮相賓所說的,正在院子裏養花種草,逗鳥取樂。
汽車開進一邊的車庫裏,還沒有停穩,馮氏就在汽車上迫不及待地大聲叫喊:“是我大哥!大哥!------”
正在陽台上向著汽車張望的馮正臨,隱隱約約聽到汽車裏有女人用潮州話大聲叫喊“大哥”。這聲音似乎有一點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是誰的聲音。汽車裏的女人是在叫自己嗎?在香港,他還從來沒有聽過女人叫自己大哥。叫他大哥的隻有弟弟馮安臨,弟媳譚氏從來都是叫“大伯”的。是自己聽錯了!不可能是叫自己的!
這時,兒子馮相賓從汽車裏走了出來,打開後座車門,他才清楚地看見後排座位上走出了他那遠嫁客家地方的妹妹和妹夫。
“大哥,你好忙啊!妹妹叫你也沒有聽到?”
“啊!果然是我妹妹在叫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喊,想來想去,就是想不起是誰,萬萬沒有想到你們夫妻兩人突然來了香港!你們是什麼時候來香港的?四叔你也過來了,快請進裏麵喝茶”馮正臨見到了妹妹妹夫既是驚訝又像小孩子見到久別的親人一樣非常高興。
“我們是昨天中午才到香港的。來到香港就想即刻過來拜見大哥大嫂,我家四叔思量我們長途跋涉太累了,叫我們休息一個晚上,養足精神再過來不遲。所以現在才過來。”馮氏說。
“也是的!長途跋涉,坐車那麼長時間,肯定很累的。隻要妹妹心裏想著哥哥,哥哥自然就非常高興的了。自家兄弟,遲早一點見麵都是沒有問題的,何必去爭一天半天時間?”
馮氏走進屋子裏還沒有坐下來,眼睛不停在屋子裏東張西望,欣賞著房子裏的每一件漂亮陳設。她聽四弟說過,大哥的房屋就像皇宮一樣非常漂亮。她不知道皇宮是什麼樣子,想象不到究竟漂亮成怎麼樣?現在進了屋子裏,果然讓她看得傻眼了!她連做夢都沒有見過如此金碧輝煌的房子,難道這裏真是他的家嗎?這屋子裏每一處漂亮裝飾都好像是一種供人觀賞的景物,漂亮得使她走路都要小心謹慎,擔心自己的粗笨舉動會弄壞弄髒了房子裏的高雅陳設。哥哥和侄兒叫她們在沙發上坐,她也遲疑不決,不敢大膽坐下去:
“來大哥家裏以前聽我家四叔說,大哥家裏非常漂亮。我想象不到究竟能漂亮成怎麼樣。現在一看,果然讓妹妹大開眼界了!”
“俗語說,‘日求三餐,夜求一宿’。大哥在生意場中摸爬滾打大半輩子,現在已經到了日薄西山、夕陽西下的時候,想的就是能夠吃好一點,住得舒服一些。這房子怎麼漂亮也說不過去,能夠讓自己覺得舒服就是了。妹妹、妹夫、田先生你們坐,不要總是站著呀!”
馮正臨陪著妹妹、妹夫在沙發上坐下以後,大嫂子白氏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熱情洋溢地向這個來自鄉下的妹妹和妹夫問好,陪著妹妹一起坐下。馮相賓趕緊拿來精美的茶具,沏上了“功夫茶”。飲這樣的“功夫茶”,是潮州人的習慣,馮正臨一家不管走到天南地北,都改不了飲“功夫茶”的習慣。馮氏雖然也是出生於潮州地方的女人,但是,遠嫁客家地方幾十年來,早已入鄉隨俗,把飲茶的習慣改變了。客家地方飲茶沒有那麼講究。她跟著丈夫喝大茶壺泡茶習慣了,現在已經不能適應這種苦澀難咽的濃茶了。她看見這些小巧玲瓏的茶具,沏上從精美茶葉罐子裏取出的上品名茶,知道這些茶葉非常名貴,隻有像大哥這樣身份的人才配飲用,自己夫妻兩人像牛吞水一樣喝這種茶簡直就是一種浪費。
“大哥,你怎麼把這麼漂亮的房子建到這麼高的山上來?難道在山下的市區買不到地皮嗎?你這房子如果建在山下繁華的市區裏該有多好啊!”馮氏說。
“妹妹你有所不知,香港這個地方一寸土地一寸金,山下的市區裏有錢也買不到地皮做這樣單門獨院的房子嗬!何況在鬧市裏,根本不適合要求清靜的人居住。你看這山上住了多少人,都是一些有錢想住得舒服一點的人。最先在這裏建房子的都是那些有財有勢的紅毛鬼財神爺。他們這些自命清高的官僚貴族,不願意和那些做工的中國人一起住在山下的鬧市中,把房子建到山上來,居高臨下表示他們高人一等。後來,有些賺了錢的中國人,也來這山上買地皮建房子了。香港是金錢的世界,有錢為大。有錢人要在這裏買地蓋房子,那些英國貴族也奈何不了。如果我們不是做了幾個錢,這裏那麼美好環境,就隻能讓那些紅毛鬼貴族獨享了,哪裏能有我們的份兒?我們這些人到這裏來建房子並不是要顯示自己高人一等,隻是來這裏分享上天賜給人類的美麗風光。香港和其它地方不一樣,山下鬧市中居住的都是要為生活拚搏的人們。一方麵他們要不分早晚地拚命,不想住得太遠。另一方麵,在經濟上也暫時沒有能力在這山清水秀,清靜優美的環境裏建造一棟單門獨院的別墅。隻有賺到了錢的人才會想到這山上建房子。住在山上有很多好處,空氣清新,環境優美清靜,鳥語花香,不像市區那樣喧囂吵鬧,空氣汙濁。在這個地方住習慣了,走到山下去一天都會覺得煩躁難受了。”
馮正臨為生意奔忙了大半輩子,大半輩子在喧鬧中摸爬滾打已經讓他感到精力疲憊,對喧囂熱鬧的市區早已深感厭倦。現在事業有成,兒女們都有了出息,他把生意交給兒子打理以後覺得自己的思想已經不能適應時代的發展,不應該繼續留在兒子身邊指手畫腳地幹擾兒子的自主經營。他已急流勇退,大有超凡脫俗的思想境界,恨不得在高山密林中安度餘年,哪裏還會認同妹妹的庸俗見解,喜歡擁擠在繁花似錦的鬧市之中?
“哥哥算是事業有成的成功人士,現在子女都已有了成就,應是享福的時候,自然與我們這些人的想法不一樣的了。我隻是覺得一個人不管怎麼發達都離不開群體,離開了群體都會覺得孤單寂寞。”馮氏說。
“習慣成自然。你大嫂子開始的時候也曾經感到很不習慣。她也是一個勞動慣了的苦命女人,一天不幹活就感到周身不舒服。起初,常常說呆在家裏煩悶無聊,要跟著兒子到媳婦上班的地方去,說是看看能不能幫忙做點事情?你想想,一個老太婆她能幫得了年輕人的什麼忙?兒媳婦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婆婆坐在她的身邊不僅幫不了她反而影響了她的不少工作。你大嫂子知道自己影響媳婦的工作以後也就去得越來越少了。現在,老兩口子每天在家裏打理一些家務,把家裏搞的舒適一些讓年輕人回來覺得家裏舒服自在。閑來無事時,養養花草,逗逗小鳥,或者在這風光旖旎的山上散散步,倒也覺得舒心愉快,也能打發時間。”馮正臨說。
“妹妹的生活現在也應該過得去了吧!這次來香港,是專門來見外甥的?怎麼不把外甥媳婦和孫子帶過來給我們見上一見?”大嫂子白氏說。
“讓大嫂子見笑了,妹妹雖然早就應該是做祖母的人了,可惜自己命苦,生了一個兒子不爭氣、沒出息,三十老幾還是孤身一人尚無娶妻。這不,現在才說結婚,我們這次來香港就是為了他結婚的事情而來的。”馮氏很難為情地說出了這次來香港的目的。
“啊!你們這次來香港是為了外甥結婚的事情嗎?”
聽了妹妹的說話,馮正臨甚感驚喜。他們兄妹進門以後,寒暄家常講的都是潮州話。聽到妹妹說到為了外甥結婚的事情而來,高興地把臉轉向田仁雄和田智雄,並用了廣府話。然而,他說的廣府話田仁雄照樣還是聽不明白,看見大舅對自己說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尷尬地不知所措。田智雄看見大哥的樣子,知道他沒有聽明白他大舅的說話,趕緊接過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