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3)

婆媳共處和衷共濟求和諧

騎牛找馬無可奈何進生行

田冬平被妻子暗暗提醒,抬起頭來看了嬸娘一眼,發現嬸娘臉色鐵青、神情木然,知道自己的說話使她受到了非比尋常的刺激。他恨自己頭腦簡單不會想事,說話從來不會關前顧後。嬸娘的通關文書被賊人偷走自己是明明知道的,為什麼要毫無掩飾在她麵前說出這些話來?他感到非常愧疚。突然聽到嬸娘要他回去休息的說話,急忙拉著妻子匆匆離去。

阿瑞姨跟著田冬平離去後,房子裏就剩下阮聖瑛婆媳兩個人。

看見兒媳婦楚楚可憐,恰似剛剛喪偶、無意偷生的苦命鴛鴦,阮聖瑛意識到到這個時候最痛苦難過的就是兒媳婦了。她剛剛跟隨丈夫跋山涉水從前線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突然被迫與丈夫分開,要她一個人留在陌生的地方與陌生的人共同生活,她的孤獨苦悶是沒人能夠體會到的。她隻好把自己的煩悶暫且拋開,和藹親切地摟住媳婦的肩膀,要以長輩的關懷去撫慰媳婦受傷的心靈。

可憐的媳婦在今後的日子裏恐怕就要和自己一樣長期住在家鄉與心上人兩地分居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的任何勸慰都會讓她覺得是站著說話不腰痛;會象要太監娶妻一樣沒有任何意義。她不敢作聲,隻能默默地表示憐憫。她要做些心靈深處的關懷,讓她感受到丈夫以外的親人對她的濃情厚意,使她盡快適應離開丈夫在生疏環境中獨立生活的處境。

“和我住在一起吧!我們婆媳兩人在一起經常說說話也不會感到那麼寂寞。你不要擔心,你的丈夫不在身邊還有我呢!雖然我代替不了你丈夫,但是,我不會讓你在生活上受到半點委屈。”

阮聖瑛把可憐巴巴的兒媳婦扶進自己的房子裏,打算在自己睡覺的房子裏多攤一張床鋪:

“阿芳,你就睡我的那張床吧!阿瑞姨和你伯母替我鋪了很厚的新鮮稻草,睡上去非常鬆軟舒適。”

“不!既然媽媽覺得舒服,我怎能鳩占鵲巢,占用媽媽睡得舒服的床鋪?媽媽不要為我擔心,我出身貧苦人家,什麼苦都熬過。在打仗和逃難的時候露宿風餐都是經常的事情,現在能在這樣舒適的家已經很知足了。”

季淑芳跟著丈夫幾年學會了流利的廣府話,與婆婆溝通起來沒有任何困難。

“也好,等一會兒我叫小孩多拿點幹淨的新鮮稻草過來,鋪上厚一點的稻草。這稻草墊床雖然有點土氣,但是,既可防潮避冷又鬆軟舒適,還有一股新鮮稻草的清香,睡上去非常舒服。而且稻草墊床可以不作計較,用過一段時間以後換上新鮮稻草,用過的稻草照樣可以作柴火使用。不知道你們老家有沒有人拿稻草墊床,你睡不睡得習慣?我剛剛從香港回來的時候看見你大伯母拿稻草墊床給我睡覺就感到非常新奇。剛剛鋪上的那幾天,睡在床上隨便動一下,鬆鬆的稻草就會發出‘沙沙’響聲,很不習慣。不過,睡了一段時間以後也就習慣了,並且感到非常舒服。”

阮聖瑛一邊鋪床一邊風趣地說著這些自己感到新鮮的瑣事,目的隻是想在婆媳之間製造一些和諧氣氛使氣氛活躍起來,讓新來乍到的兒媳婦在自己麵前不要過於拘束。她知道,一般小媳婦在剛剛見麵的婆婆麵前本來就有點拘謹,如果婆婆還要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麵孔不能給她一點笑容,會讓她更加手足無措、無所適從。

“我們家鄉也有很多人用稻草墊床,我從小睡在稻草鋪墊的床上習慣了的。”

“哦!是嗎?這樣就很好了!我還擔心我的媳婦嬌氣,來到我這個貧窮家庭睡覺不能習慣呢!”阮聖瑛笑容滿麵地開玩笑說。

季淑芳曾經聽丈夫說過,他媽媽出身於越南一個有錢人的家庭,曾經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現在,剛剛見到婆婆就不得不與丈夫分開,要單獨麵對婆婆,她非常擔心自己這樣一個出身農村的女人不知能否得到這個婆婆的好感,能否與她和諧相處?一想到今後的日子要與這個完全陌生的老人共處就覺得膽戰心寒。沒想到,自己害怕的婆婆卻是一個如此慈祥善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老人,連自己睡覺舒服不舒服那麼微小的事情都想得如此周到。為了讓自己睡得舒服,竟然要把她睡得舒舒服服的床鋪讓給自己,她怎能不感激涕零?短短的半天時間,婆婆利用她的真誠和熱情,一下子把自己與她的距離拉近了,讓自己覺得她是一個完全可以信賴的老人。

這一天,阮聖瑛正在工作台前製作新衣,季淑芳閑來無事坐在旁邊看著婆婆幹活。婆婆飛針走線如此嫻熟精煉使她嘖嘖讚歎。她全神貫注看得非常入神,不由自主地拿起針線模仿著婆婆的手勢學習起來。阮聖瑛當然十分喜歡自己的兒媳婦願意學習自己的手藝,看見媳婦在模仿練習,時不時停下活計加以指導,使婆媳關係更為融洽。

突然,大伯柱著杖棍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阮聖瑛看見大哥進來,趕緊停下手裏的活計,笑容滿麵地迎上去把老態龍鍾的大哥扶到椅子上坐下:

“大哥,聽阿瑞姨說你一早就進城去了。好不容易進城一趟,怎麼不在山文大哥那裏多坐一會兒,那麼快就回來了?”

“是貫人侄兒有信來了!我知道弟妹一定很想快點看到貫人的來信,不敢在那裏多作逗留,趕緊回來了。”田仁雄說。

“噢!貫人有信回來了!怪不得這兩天我的眼皮跳個不停,估計可能會有貫人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是他寫信回來了。”

田仁雄坐定後,趕緊從口袋裏拿出信件交給阮聖瑛:

“信是貫人寫給你收的,我同山文兄弟不敢拆封,不知信裏說了一些什麼內容?弟妹看過以後快點告訴我吧!那麼多天我一直在盼望他的消息呢!”

那天無可奈何把貫人送出家門以後,田仁雄一直在掛念著他返回香港後的情況。昨天傍晚聽田雙喜搭口信說山文兄弟那裏有他家的家書,今天一早他就進城去了。在城裏聽到是貫人的來信時,他迫不及待想拆封讀信。山文兄弟勸阻他說:

“大哥,這封信是貫人侄兒寫給他媽媽收的,我們擅自拆封不知道弟妹會不會不高興?雖然你是一家之主,大伯想知道侄兒的近況看一看他寫來的書信很是平常,但是,我覺得還是尊重一下弟妹,不要隨便拆開她的書信為好?”

“哦,對!還是兄弟考慮得周到!因為弟妹向來尊敬我,我就沒有想過她會不會不高興了。既然是這樣,我就趕緊回去算了。因為我確實很想快點知道貫人去到香港的情況!”

於是,田仁雄趕忙從城裏回來了。

阮聖瑛和季淑芳當然也非常急切想知道貫人返回香港後的情況,她從大伯手裏接過書信,二話沒說便拿起工作台上的剪刀剪開封口,抽出信箋。

阮聖瑛興致勃勃地開始閱讀書信,然而,隨著她的視線在信紙上往下移動,臉上的笑容不斷地下沉,隨之而來的便是悲不堪言。早已湧上眼眶的淚水頓時就象斷了線的珍珠沿著臉龐潸然而下,掉在手裏拿著的信箋上發出“嗒嗒嘀嘀”響聲。

田仁雄盼著弟妹趕快把貫人的情況告訴自己,眼丁丁地看著她讀信,視線沒有離開過她的臉龐。突然發現弟妹喜悅的表情逐漸地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沉悶和悲傷,心裏大驚:我的天哪!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貫人去到香港又出事了?

“我的侄兒到底怎麼樣了?弟妹不要隻顧自己悲傷,趕快把他的情況告訴我呀!”

阮聖瑛在悲痛中突然聽到大哥有如炸雷一樣的追問,猛然清醒過來,似乎這時才想起大哥坐在這裏等待著自己把貫人的情況告訴他,自己一時過於悲痛竟然把他老人家給忘記掉了。她趕緊把手裏的信箋交給靠著自己的兒媳婦,撩起衣襟把眼淚擦幹:

“大哥,不好意思了!我看到貫人信中說的情況過於悲傷,忘記了應該趕快把貫人的情況告訴你了。貫人到了香港後一切都好,隻是戰後的香港百業蕭條、百廢待興,他一下子沒有找到適合的工作,隻好暫時在一個朋友開的理發店裏學理發。現在他的生活基本上是安定下來了。”

“哦!既然侄兒已經安定下來,為了解決眼前的生活暫時在理發店裏屈就其實也無不可。天生我才必有用,象貫人這樣才華出眾、聰明過人的孩子,想必日後一定可以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弟妹何必為這樣的事情傷感?”田仁雄安慰弟妹說。

“我悲傷不是為了貫人的事情!貫人隻要能夠平安無事,可以維持自己的生存我就非常放心,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阮聖瑛說。

“既然是這樣,弟妹何故悲傷落淚?難道貫人還說了其他不幸的消息?是不是關於你們洗衣鋪的事情?”田仁雄說。

“是的!貫人在信中說,就在我們離開香港的那一年冬,我們的家裏和洗衣鋪遭到日本飛機的轟炸,日本人的飛機象雞拉屎一樣在那裏落下很多炸彈,我們的家和洗衣鋪已經被炸成一片廢墟,守在那裏的劉師傅也在那個時候被炸死了。房屋被炸倒是其次,沒有想到劉師傅那麼慈祥善良的老人,那麼大年紀還遭到如此不幸的滅頂之災。可憐的劉師傅,一向把我當作他的親閨女照顧,我竟然不顧他的死活讓他兩公婆留在那裏,他去世的時候我也不能在他身邊,想起這些事情就象一支利劍穿透了心窩,我的心都碎了!”

說到劉言友被日本飛機炸死的事情,阮聖瑛情不自禁地又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啊!劉老先生出事了!日本人真是造孽嗬!連劉老先生這樣與世無爭的無辜老人竟然也遭到虐殺,我們的祖祖孫孫都無法忘記這樣的血海深仇啊!這樣說來,幸好你們全家及時離開了那個地方,要不然,被炸死的就不僅僅是劉老先生一個人了!”

田仁雄也為劉言友遇害的消息感到非常震驚和悲痛。他與劉老先生接觸的時間雖然不長,也知道劉老先生的為人,知道他同弟妹一家的關係。看見弟妹為他悲傷落淚,想勸慰幾句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起,自己已經異常悲痛,眼眶裏湧出滿眶淚水。為了避免在弟妹麵前老淚縱橫,使弟妹的悲痛更加無法收斂,隻好柱著他的拐杖顫巍巍地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