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3)

山窮水盡黎明之前天地暗

保帥失策弄巧反拙泰山崩

阿瑞水姨聽了田冬平一本正經的說話,好象他已想出了能讓孩子們吃飽肚子的主意,暗暗為自己的激將法起了作用感到慶幸,心裏當然很是高興:

“你想到了什麼好辦法就趕快說出來,何必這樣吱吱唔唔?隻要有辦法讓孩子吃飽肚子,我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告訴你,本村有一戶人家,家裏相當富裕,但是,當家男人英年早逝,唯一的兒子在去年冬又被國民黨兵抓去當兵打仗,剛剛過門不久的兒媳婦難耐孤獨之苦,改嫁他人了。現在,家裏就剩下一個孤老太婆守著殷實的家產。她想買一個男孩做孫子,將來好繼承她家的財產。我想,我們那麼多小孩,如果賣一個給她,怎麼都好過讓這些小孩全部纏在自己身邊挨餓------。”

“別急!你的意思是想賣掉自己的一個兒子是不是?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那麼重大的事情是你父親的主意還是你自己的打算?”

阿瑞姨聽田冬平說到要把兒子賣給別人,感到不可思議。自己含辛茹苦把兒子生下來養大,現在要把他象家裏養大的豬崽一樣賣給別人,除非象母豬一樣沒有人性,任何做父母的人都不會舍得。

“當然是我的打算!這件事情如果是父親的主意,你我就沒有什麼好商量的了。他是一家之主,他做出來的決定豈容我們多作考慮?然而,父親一貫把幾個小孩看成是他的命根子,他怎麼舍得做出這樣的決定來?我覺得我們那麼多小孩都處在餓死的邊沿,以期讓兒子跟著自己挨餓受苦,倒不如把一個孩子賣過去,不僅他可以在人家家裏享福,也可以換回一點錢糧讓剩下的孩子吃上飽飯。為了孩子們能夠生存下去,我情願做一次大逆不道的事情了。我把這種想法說出來同你商量,如果你沒有什麼意見,我們就趁父親外出不在家的時候,先斬後奏把事情辦掉。”田冬平說。

“唉!現在家裏這麼貧窮,我們又拿不出解決困難的辦法來。既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你說這個辦法能夠讓孩子過得好一點,我不同意還能怎麼樣?不過,這樣的主意你可不能說是我想出來的!你要想清楚,這樣自作主張的做法會不會把你父親活活氣死啊?”

聽了田冬平天花亂墜的遊說,阿瑞姨覺得確實無話可說。家裏的生活實在太困難了,這樣的情況如果得不到緩解,自己的孩子們受苦不在話下,要喂養兩個小孩的淑芳連稀飯都吃不上,怎麼有奶水哺育小生命?她考慮得最多的問題始終還是她的姐姐和外甥媳婦。她覺得如果能夠用一個兒子去換回一點錢糧,姐姐和淑芳也可能會好過一些,於是默許了田冬平的建議。

田冬平永遠都是田冬平,從小到大想的和做的事情就是與眾不同。父母親都還健在,自己還要在父母親的庇護下過日子,明明知道自己的兒子是父母親的心頭內,要賣掉兒子那麼重大的事情也敢不讓父母親知道,瞞天過海、自把自為,把兒子賣出去了。

這一天下午,阿瑞姨半將半就地看著田冬平把最小的兒子偷偷摸摸帶去賣給人家,待田冬平拿回了賣孩子所得的錢糧後,她就迫不及待在田冬平手裏強行要了一點錢送到姐姐手裏去:

“姐姐,你把自己的收入全部交給家裏用掉了,自己想買點什麼東西也拿不出錢來,這一點錢你自己收好不要交到家裏去了,想辦法買點東西給淑芳吃吧!她是一個人吃三個人受用嗬!家裏的生活那麼艱苦,連粥水都沒有辦法多喝一碗,哪裏會有奶水哺育兩個小生命。聽到兩個小生命因為奶水不足而餓得嗷嗷大叫,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你們夫妻兩人又沒有出去做工,哪裏來的那麼多錢?”

阮聖瑛看見阿瑞姨眼睛彤紅、好象剛剛哭泣過似的,手裏拿著一疊鈔票在顫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家裏的情況她雖然很少過問,但是,大體上也知道一點。即使她憐憫外甥媳婦要從家裏偷點錢給自己,也要家裏有錢給她偷才成呀!自己的收入遲一點交給大嫂子,大嫂子連買鹽都拿不出錢來,哪裏還有剩餘的閑錢給她去偷?

“田冬平把五升賣給別人換回了一些錢糧。我想這個家庭是個無底洞,再多錢放進去也見不到蹤影的,不如拿點錢放在你這裏,想買點東西給淑芳催奶也拿得出來。”阿瑞姨悲傷地說。

“你說什麼!你們把五升賣掉了?是你公公的主意還是你們夫妻兩人自作主張的?”

阮聖瑛被阿瑞姨的說話嚇了一跳,就象自己身邊突然發生了噩夢驚魂一樣的恐怖事件。把孩子當成牲畜拿去出賣的事情,她從香港回來以後雖然也曾經聽人家說過不少,貧苦人家無可奈何賣兒賣女的事情她知道一點,然而,她聽人家說起這些不可思議、駭人聽聞的事情時,覺得這樣的事情離自己非常遙遠。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她沒有把這樣的恐怖事件放在心裏。沒有想到,這種荒謬絕倫的事情竟然實實在在地發生在自己的身邊。

“是田冬平自己的主意,他阿爸帶著幾個大小孩乞討還沒有回來,現在還不知道家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呢!”阿瑞姨哭喪著臉說。

“啊!大哥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寶貝孫子被賣掉了?你夫妻兩人真是膽大包天了!造孽嗬!這麼重大的事情竟敢自把自為就做了!你公公回來一定會被活活氣死!這錢你拿走,趕快拿回去給你婆婆。我情願餓死也不會用你這些賣兒子的錢!”

阮聖瑛一邊氣憤地說一邊把錢強硬塞回阿瑞姨的手裏。

傍晚,田仁雄帶著幾個大孫子去乞討回到家裏,把他乞討到的比較好吃的東西拿出來,準備給他最小的寶貝孫子吃,但是,望來望去沒有看見他的兒媳婦和寶貝孫子:

“五升呢?是不是他媽媽帶出去玩了?怎麼這麼晚還不回來的?”

田仁雄把話說完,才發現老伴和兒子的形跡有異。以往,老伴見到自己乞討回來,就會高興地趕緊張羅著把自己帶回來的百家飯菜分開裝碗,今天是怎麼回事?她也和田冬平一樣垂頭喪氣地坐在桌子旁邊不敢抬起頭來。然而,家裏讓人不開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老伴萎靡不振,兒子心裏苦悶,他習以為常不當一回事。

老頭子每天在乞討途中,心裏時時刻刻掛念著他那最小的寶貝孫子。因為他太小,不方便讓他跟著自己出去奔波,他便有意識地把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放在另外一個袋子裏,一回到家裏就要把那些東西拿出來哄他的小寶貝。小寶貝不在家裏,肯定是跟著他媽媽到弟妹那裏玩耍去了。他放下乞討用的破碗、柱著充當打狗棍的杖棍就要到弟妹的房子裏去。

“不要去找了,給田冬平賣給人家了!”

馮氏看見老頭子急著要去找他的寶貝孫子,突然開口氣衝衝地說。

“你說什麼賣給人家了?我去找孫子呢!”

田仁雄沒有聽清楚老伴說話的意思,以為是家裏的什麼東西給田冬平賣掉了使她心裏氣悶。家裏已經沒有什麼稀罕的東西,隻要有人肯買,拿什麼東西去賣他都不會放在心上。

“你家裏還有什麼東西可賣?就是你的寶貝孫子被田冬平賣掉了!你去哪裏找他?”老太婆心浮氣躁地說。

“啊!我的孫子被田冬平賣掉了!”

老伴的說話就象突然而來的晴天霹靂,打得老頭子眼冒金星,鼓起燈籠一樣的嚇人眼球盯著田冬平:

“田冬平!你說!是不是真的把五升賣掉了?你把他賣到哪裏去了?”

“大伯,家裏那麼多小孩都在餓死邊沿,送一個到有錢人家裏去享福,還可以換回一些錢糧養活其他小孩,有什麼不好嘛?”

田冬平依然低著腦袋,不敢抬起頭來正視有如急風暴雨一樣的父親,嗡聲嗡氣地說。

“你!------”

田冬平的一句話,就象一把利刃直插老頭子的心髒,老頭子一口氣上不來,大叫一聲當場昏倒在地。

可憐年近九旬的垂暮老人為了乞食求生,拖著兼做打狗棍的拐杖、招呼著幾個孫子穿村過屋、走家串戶,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困倦不堪、周身乏力地回到家裏首先聽到的消息竟是他的心肝寶貝被不肖子當作豬崽賣掉了,頓時氣貫牛鬥直衝腦門,一口氣上不來,轟然倒地。這樣的結果誰都能估計到,唯獨可憐的田冬平估計不到。

馮氏眼看著老頭子象木頭一樣直挺挺地倒在地下,大驚失色,大聲疾呼地撲上去施救。田冬平嚇得象傻子一樣,驚慌失措地看著媽媽象發了瘋似的一邊呼叫一邊拚命地搖晃父親,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田冬平!你是不是死人?怎麼好象四方方木頭一樣不會動的?還不趕快幫手把他抱到床上去,去叫肖五婆過來救他呀!”

馮氏一邊嚎啕大哭,手忙腳亂地搖晃老伴的軀體,一邊大聲嗬斥著吩咐田冬平。就象螞蟻上了熱鍋,急得瘋狂打轉。

田冬平聽到母親的嗬斥如夢初醒,不敢有半點遲疑,全身戰栗著把父親抱到床上安置好拔腿就跑。

跑到肖五婆家裏最少有兩裏多路程,她是常常被其他屋村的村民請去替小孩括痧、治病的土郎中,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裏,即使去到她家裏也不一定找得到她。田冬平既擔心去到肖五婆家裏找不到她,又擔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父親真的轉不過氣來就此死去。他的頭腦懵了,好象一條挨了重創的喪家之犬,隻會低下腦袋拚命狂奔。鄉間小路在他的腳下飛快地往身後退去,前麵延伸到肖五婆所在屋村的路程不斷地縮短。一路上他的眼睛隻看著坎坷不平的小道,以求跑出最快的速度;頭腦裏卻是不斷地默默祈禱:

“老父親你千萬不可在這件事情上去世啊!這件事情本來非常普通,如果你真的因這件事情氣死,那就成了天下奇聞,大逆不道害死父親的罪名我就永遠無法洗刷了!打進肉體裏的烙印待我死了以後還可以隨著我的肉體消亡而消失,這個罪名將會在子孫萬代的頭腦中永遠流傳啊!以後,在眾鄉親叔伯麵前我成為一個什麼人物了?眾人的眼火都可以把我燒焦嗬!老父親啊!你怎麼就隻希望孫子在你麵前而不考慮讓孫子生活得好一點呀!孫子又不是送到很遠的地方以後見不到了,就在本鄉本土隨時可以見到的。何況你的身邊還有四個孫子,你怎麼就這樣想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