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不大的油紙傘在雨中斜斜倒向一邊,隻遮住了那個瘦弱嬌小的女孩子。
秦嘯川看著她的眼睛一愣,回過神來便一把將人塞進了車裏,沉聲問道:“老張,剛剛怎麼回事?”
老張老實交代了方才的事,白芸生卻在一旁沉默不語。她沒有告訴秦嘯川,方才差點撞上的那個女孩子其實是那個顧小姐。
他看見她打濕的頭發,心下一陣心疼,又想起她手上的傷來,於是便急忙拉過她查看,卻不料她又躲得遠遠的不讓他碰。
他一陣心煩,眼裏似乎能噴出火來,下意識惱道:“你躲什麼!給我坐過來一點!”
白芸生捂著衣襟,搖搖頭淡笑道:“我的衣袖沒有濕,傷口沒事,不勞九哥掛心了。”
秦嘯川當下著急,倒也沒有聽出她話裏的疏遠之意,隻一把將人攬進懷裏,沉著臉道:“你若是騙我,我要你好看!”
他說完,便不顧她的掙紮,大手向她身上的衣襟摸去,直到確定了她剛剛說得是真話,方才安下心來。
白芸生的眼眶裏又蓄起了淚,卻不敢叫人看見。隻等到他微微鬆開她,她身子一側,便急急滑到車窗那頭又避開他。
秦嘯川輕咳了一聲,當下隻以為她不好意思,便解釋道:“本來今日叫你來接我,是想同你開個玩笑。”
他一頓,想起今日在陸軍署做事時的魂不守舍,低頭笑著又道,“後來下午我又改主意了,隻想著我們獨處的時間能更多一些,便忍不住叫六姐安排你來接我了。”他真巴不得她時時刻刻都在他跟前。
白芸生默不作聲,倒是駕駛座上的老張一臉尷尬,心下隻自不斷告訴自己:這車上就隻有九少爺和白小姐兩個人……我是空氣。
秦嘯川看向車窗邊那抹嬌小的身影,他深邃如墨的眼睛漸漸微微眯起。
他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忙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這才看見車窗上映著的那張小臉上,兩行清淚,徐徐而落。
他手忙腳亂地轉過她的身子,忙問道:“你怎麼了,怎麼還自個兒偷偷哭上了?”
白芸生的眼睛沾了淚,本就纖長的睫毛更顯濃密,襯著那雙琉璃般的眸子,燦若星辰。
他把她攬進懷裏,他的手輕輕地拍在她的背上,那麼輕柔,輕柔的像一陣虛無飄渺的夢。
她終於敗下陣來,輕輕攀上他的寬厚的肩,那筆挺的軍裝上沾著未幹的水珠,浸入她指端的是絲絲的寒氣,她卻不管不顧了。
“九哥,你不要騙我,好不好……”
那聲音,輕柔淒婉。
秦嘯川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心下是一陣又一陣沸騰的激動震撼,卻隻能忍住。
他柔聲笑道:“我幾時又騙你了?你倒給我說說,你這腦袋瓜裏整日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白芸生的心像是懸在空中永遠都無法著陸,秦嘯川的話聽到她耳裏卻又像是一場演繹得完美無瑕的戲。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出戲罷了……
那四兩撥千斤,避重就輕的本事他怕是早就練得爐火純青……
白芸生恍然回神:不,她不能就這樣輕易信了他。
她正要抽身而退,秦嘯川卻猝不及防地捧起她的臉,輕輕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接著挑眉一笑:“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昨日我不是說過了,從此以後,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從前他風流成性,那是因為他還沒有遇見她。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帶著蠱惑,“那便是真的,我絕不騙你。”
雖然想起最初的目的他隻是單純為了滿足自己那求而不得的欲望,可是到了後來,哪裏又能料到,他就這樣癡了,就這樣沉溺了。
芸芸眾生,何能幸此,見與良人。
……
從前他最是不信這些的。
可現在他信了,因為他真的遇見了。
他遇見了芸芸眾生裏的那個人,那個他恍然荒唐了幾世,終於等到的人。
她臉上的淚被他輕輕拭去,他接著打趣道:“看來這陣子六姐喂的補藥湯又白費勁了,芸妹妹這眼淚這樣多,怕是早就給偷偷流了個幹淨。”
原來不是夢,他就在她的麵前,那樣的真實,觸手可及。
她漸漸彎起了眉眼,可是心,為什麼還是那樣,隱隱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