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趙成也附和著。他突然想到現在正是脫身的好時機,便上前小聲對高仙芝說:“末將今夜輪值,自罰一杯,先向中丞告退。”
高仙芝愣了一下,道:“哦。既如此,趙將軍可便宜從事。營務大事,不可有絲毫懈怠。”
趙成唱了個諾便退出了營帳。出門後,他仰天大歎一口氣,胸中陰霾一掃而空。“這酒喝得真不是滋味……”趙成嘀咕道:“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尤歌舞!”
在中軍還在觥籌交錯的時候,老棗的委任令送到了鎮胡營。他對著這張厚紙片苦笑不已,這是曹家三代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如果早來二十年,自己的命運恐怕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坎坷了。可它偏在這樣一個尷尬的時刻從天而降……莫非是老天垂憐,讓他能在臨死前得償夙願?真叫人哭笑不得!老棗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心理準備,自打李校尉死後,他內心就充滿了不祥的預兆——幾十年的戎馬生涯鍛煉了他的戰場洞察力——現在,他深深感到,唐軍的攻勢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這一個夜晚,鎮胡營很寂靜,沒有了李校尉的叫罵,也沒有呐喊呼號的喧嘩,大家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地靠在篝火旁。老棗知道,這是士氣低落地表現。他想做點什麼來振作士氣,但發現自己笨嘴拙舌地,講不出什麼道道。如果李校尉還在,他會連踢帶罵的,一會兒功夫就把士卒調動來。但老棗不行,多少年來他已習慣了沉默寡言,現在突然要他講話,他卻張不開口了。於是,老棗隻能先讓士兵們找些事做忙乎起來,以此來衝淡心中的憂愁。
“來,都起來,隨我去巡營。”老棗說。
士兵們懶洋洋地爬起來,有的還咕咕噥噥,似乎很不情願。老棗把李承嗣和王經都踢起來,叫他們領隊先行,自己則帶著一隊老刀手跟在後麵。
營外一片死寂,甚至可以聽見遠處怛羅斯河間或響起的激水聲。河對岸大食軍的篝火依舊是漫山遍野,肆無忌憚地照亮整個夜空。相比之下,唐軍一邊的篝火就如同蟲螢之光,士兵們一吃完飯就很自覺地把篝火踏滅,以防被探知營中虛實。
看著這慘淡景象,王經問:“我們能打贏這一仗麼?”
老棗道:“咋地打不贏?我當兵這麼多年,還從沒吃過敗仗哩。”
“可我覺得他們越打越張狂了。”王經說。
“那正好,驕兵必敗。”老棗回答。盡管他知道這句話隻是騙騙外行人的鬼話而已,凡他所見過的能打仗的部隊,無一不是牛氣衝天地嗷嗷叫。但他隻能這樣說,在這節骨眼上,軍心為重。
王經深信這句話,在他所讀過的經典中,這樣的故事重複過無數次,現在他又在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口中得到了確證。於是他稍稍把心放下了。
老棗繼續安慰大家道:“但凡打仗,總有個最難熬的關口,咬咬牙挺過去,仗就能打贏,挺不住就輸。我打過百十仗莫不如此。現在,我們就到這個坎上了……”
“有人!”王經突然喊起來,他看見幾個黑影從河邊草從中一閃而過,消失在夜色中。
“散開!”老棗立刻命令,刀手們立刻像獵狗一樣散成一字型,草叢裏搜索前進。
“仔細搜。”老棗命令道,“這節骨眼上不能出疏漏。”
話音未落,王經的刀刃碰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一個黑影從草裏跳出來,大叫著朝河西岸拚命跑去。王經反應迅速,一個健步追上,掄起陌刀朝那人拍去。刀麵正拍在黑影的頭部,立刻將那家夥拍暈。
與此同時,草叢的其他地方也傳來扭打聲,很快幾個人都被從草從中拖了出來。大家借著月光仔細辨認,被王經打暈的那個是個大食人,其餘幾個都是葛羅祿人。
刀手們都挺納悶,葛羅祿人是大唐的盟邦,大食是敵人,他們怎麼會攛掇到一塊的呢?
老棗感到其中必有蹊蹺,讓士兵們搜他們的身,看看能不能搜出些文書音信之類的東西。王經把幾個人翻了個遍,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