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經營大學：沃裏克大學的辦學之道及其成功啟示
張俊宗
英國沃裏克大學（University of Warwick）始建於1965年，是英國政府在二戰之後為適應高等教育發展而建立起的“七姐妹大學”之一。短短的三十多年來，沃裏克大學以其特有的辦學之道，一躍而為知名大學，不僅大大超過同期成立的“七姐妹大學”中的其它六所大學，而且直逼牛津、劍橋以及倫敦的幾所著名大學，在1996年英國大學基金會（UK Universities Funding Council）對全英大學研究水平的評估中，眾叛親離居第4位，在具有權威性的《泰晤士報》“優秀大學指麵”（The Times Good Unirersity Guide）1999年的綜合評比中，名列第七位，在2000年英國高等教育質量控製署 （QAA—Quality Assurance for Higher Education）公布的全英國高等教育評估成績中，該校得分與牛津大學並列第四位。與此同時，沃裏克大學以其優異的辦學成就獲得德國“貝爾特曼基金會”頒布的“歐洲最佳大學獎”。
在如此短的時間裏，把一個從零起步的大學推向如此高的發展水平，在世界各國大學發展史上都是少有的，可以說沃裏克大學創造了一個大學發展的奇跡。與其它世界一流大學的辦學範例進行比較，在沃裏克大學的成功之路上，最為突出的一條，就是用經營性的理念去辦理大學，也即是用企業的精神辦大學。經營，意味著謀劃與運籌，敏感地捕捉機遇，精心地謀劃策略，出奇地占領市場，追求效益與價值的最大化，是一切企業發展的靈魂，沃裏克大學的成功在於把這些源自於企業的精神，熔鑄到了自身的辦學實踐之中。
在通常的觀念裏，“經營”理念似乎隻適合於企業，而對於大學，人們則更多地是強調與企業的差別，“工業管理的課本雖然很多，但供大學方麵參考的卻很少，因為它們的基本設想同科學和學術管理所需要的精神，大不相同”。正因為如此，在一些持有傳統大學發展觀的人看來，沃裏克大學與所謂正統大學是格格不入的，因此有“商業大學”、“沃裏克大學有限公司”的評議。大學與企業窨有無共通之處？大學是否需要借鑒和學習企業的成功經驗？這些問題曆來有著很大的爭議。沃裏克大學的成功卻清楚地表明，作為一種獨立的社會組織，二者存在著共性方麵，有共通的地方。研究企業精神的學者認為：“感知機遇，在生命中追求機遇，堅信成功離自己並不遙遠，是區分企業家與普通人的三大標準”。透過沃裏克大學的辦學曆程，其辦學之道的確很好地體現了這些理念。大學借鑒企業的經驗，不在於照搬哪種顯性的管理製度，因為在這一層麵上，大學與企業確實存在著很大的差別，而重要的在於把握企業發展的靈魂——經營。
作為沃裏克大學的成功之道，“用經營的理念發展大學”這一事實，極大地衝擊和改變著我們通常的大學發展觀與辦學觀，為我們提供了一係列極具價值的啟示。
啟示之一：大學要求得發展，就必須敢於追求，敢於競爭，敢於確立遠大目標。
充滿自信、追求卓越、敢於冒險的精神，對於每個企業來說都是必須的，可以說一切成功的企業都是建立在這一精神狀態基礎上的，一個甘願把自己定位在三流、四流排位上的企業是不會有成功結果的。相比之下，大學在這一點上則顯得過分“謙虛”。通常看來，大學的成長是以時間為代價，由專科、本科至研究型一類的高水平大學發展的緩慢過程。一種流行的大學分類觀有助於說明這一問題，這種觀點將大學分為教學型、教學科研並重和研究型三類，表麵上看來，這種人類是一種職能分類，但實質上潛藏在這一分類後的根本觀念是“級別史”，即教學型大學為最低一級的大學，研究型大學則處於大學頂端，任何一所大學的辦學都需要從教學型、教學科研並重型等諸階段的演進後才能逐步具備問鼎一流大學的條件。在這種辦學觀的支配下，似乎很少有一所年輕的、條件一般的大學能像企業地樣具有雄心與自信，而更多的是基本居於三流、四流的位置，既不敢也不能輕言一流大學追求。活裏克大學的成功在於沒有拘泥於這種通行的大學發展觀，而是始終自信地反自己定位在高水平的大學發展目標上。活裏克大學是在英國政府確立“擴大高等教育規模，以滿足日益增長的大學適齡人口的需要”政策背景下建立的，政府參照美國社區學院的辦學模式，為沃裏克大學設計的模式是以培養酶生為主要目標的一般性大學，教學為主，不強調學太研究，職能單一。沃裏克大學沒有按照政府的這一要求行事，而是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定位確立在研究型大學的目標 上，向劍橋、牛津等一流大學看齊，提出了“教學和學習要以研究為導向”的辦學理念，大力開展科學研究，全麵按照一流大學的規則辦學。20世紀80年代，沃裏克大學又在當時英國許多老牌大學都沒有問津的情況下，率先將美國的研究大力發展研究生教育的方向發展。在大學與企業兩種不同的組織發展觀上，沃裏克大學更具有企業的特點，如果沃裏克大學也遵循了那種通行的大學發展“規則”的話，它不可能有問鼎世界一流的機會，再三也隻能是一所水平層次較低的大學。
大學發展窨沒著一種怎樣的路徑，上述大學的三種類型間是否存在首一種絕對的遞進依存關係，換句話說，沒有經曆教學型的大學、沒有曆史積澱的大學是否就意味著沒有向研究型大學 發展的基礎？在遵循通行觀念的時候，似乎很少有哪一所大學去認真推敲這一經驗式的大學辦學觀念的內在邏輯，這也許是製約大學能夠像企業一樣充滿活力地快速發展的一個重要原因。在這一方麵，沃裏克大學的啟示在於，大學窨應向哪種類型發展，隻是一個目標定位問題，上述三種類型間並不存在絕對的遞進依存關係。一所大學要想求得大發展，首先就必須有勇氣、有自信、有冒險精神地為自己確立一個高目標，在這一點上，大學與企業並無二致，隻有高目標才能把大學引向高水平，在發展的道路上，無論是老牌大學還是年輕大學，高水平大學還是一般大學，機會是平等的，關鍵在於大學的辦學者們敢不敢於超越自己。
啟示之二：大學要求得發展，就應當善於轉化，堅定地走自己的發展道路。
對於任何組織來說，所謂優勢與劣勢都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是在比較中得出的，其隨時間、地點、事件的不同而變化。相對於企業而言，大學在這一點上是欠缺的，大學間在相互認識上，更多地是單向地看別人的長處，特別是對於那些水平一般的學校，而很少在比較中總結自己優於別人的方麵。其實，各類大學都存在著自身的優勢與劣勢，所謂發展的條件和基礎隻是相對的。老牌大學具有深厚的曆史積澱，在辦學傳統、治學風格以及人才、圖書、設備等方麵的擁有上優於年輕的大學，但這決不意味著年輕大學就沒有自身的優勢。沒有辦學傳統的另外一麵則是少去了許多傳統的負累。如與實業界的聯係上，在“象牙塔”傳統地道的老牌大學裏，由於根深蒂固的純粹學術觀念，這一工作總是有相當大的阻力，而沃裏克大學這樣的年輕大學裏，雖然也有不同意見，但比起老牌大學阻力要小的多，沃裏克大學正是在這種無傳統的阻力中推行其“親工商界”政策的，也正是這一政策的推行才為沃裏克大學帶來了諸多的發展機遇。沒有顯赫的聲望和優越的辦學條件在吸引人才方麵是劣勢，但同時也可能是優勢。在解決吸引人才的問題上，沃裏克大學盡管也采用了通常聘請的手段，但它更注重發揮年輕大學沒有老牌大學那種人才袒護、論資排輩、權威位重的“人才負累”的優勢，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研究和製定有利於學術自由、平等競爭、人盡其才、重在實績的工作製度與政策上，全力打造新型的、良好的學術環境，積極為學者們提供一個具有充分的自由、充分的發展空間和充分的展示才能的舞台。這些學者過去大多工作在老牌大學裏，他們來到沃裏克的目的，就是希望擺脫老牌大學那種令人壓抑的學術氣氛，在沃裏克這個寬鬆的環境裏盡顯才華。沒有學術積累對於大學這樣一個學術組織來說是十分不利的。但它的另一麵卻可能是沒有學術成見的優勢，它有利於學者們的團隊結合。沃裏克大學 短時間內在科學研究上所取得驕人的成就，與其強有力的組織是分不開的，學校常常圍繞重大研究課題的需要，將各方麵的學者組織在一起，進行集體攻關，而這一點的基礎正是其學者們沒有文人相輕的學術成見，能夠根據課題需要坐在一起，共同開展研究。在許多大學看來，後勤服務、附屬單位是大學發展的包袱，想方設法將其推向社會，但沃裏克大學卻從實際出發，堅持“肥水不流外人田”，在校區建立起了諸如飯店、商場、理發店、文印店等各種生活服務設施，並建立起了包括音樂廳、劇院、電影院、書店、咖啡廳等在內的巨大的開放藝術中心，這些附屬單位不僅沒有增加學校的辦學負擔，反而為學校的發展提供了一係列資金支持。
條件是可以轉化的，沃裏克大學的經驗告訴我們，大學在發展過程中，要善於正確估價自己能夠超過別人的優勢之在。特別是新建學校和條件一般的學校，對於高水平的大學不能隻存有仰慕、甚至是畏懼之感，同時也要看到其困難和不如自己的一麵，堅定地走自己發展的道路，通過積極發揮比較優勢、用足用好優勢一麵的策略，贏得充分的發展窨。無獨有偶，我國老教育家朱九思先生在總結自身辦學經驗的時候，所提出的辦大學要“敢於競爭，善於轉化”、“要善於把劣勢轉化 優勢，並防止優勢轉變為劣勢”這一觀點，與沃裏大學的辦學之道可以說是不約而一的，其所在華中科技大學的辦學實踐也說明了這一點。正確分析時勢，努力把劣勢轉化為優勢，創造條件，追求卓越，災是大學的辦學者們需要從企業家那時借鑒的重要方麵。
啟示之三：大學要求得發展，就要善於感知機遇，善於運籌帷幄。
無論經濟學家的企業家概念還是社會學家的企業家概念，機遇都是其核心內容，在很大程度上說，能否感知機遇是“區分企業家與普通人的根本尺度”。沃裏克大學的成功在於能夠象企業家一樣敏感地捕捉到一切有利於自己發展的機遇，並精巧地規劃出自己的咱徑，積極地付諸於實踐。在20世紀後半期裏，工業界對科學技術與科學管理的依賴程度日益提高，沃裏克大學所在的考文垂市是英國的重要工業城市，工業界發出的這一信號在這裏表達的比較突出，沃時克大學敏銳地意識到，為工商界服務將可能是沃裏大學的特色與發展方向之所在，於是斷提出了“親工商界”的政策，成立了工商管理學院與工程係，以此作為服務工商界的兩年基本陣地。在起步階段，沃裏克大學極具企業家頭腦地把服務目標定位在為中小型企業服務上，直接麵對企業的迫切問題組織技術開發，從方便企業人員的要求出發，多層次、多形式地開展人員培訓，針對企業需求設置專業，進行人才培養，並大膽進行課程改革，使培養的學生充分滿足企業活動的要求。在穩定站領這一市場之後，沃裏克大學轉而向高層次、多領域發展，人才培養由初期的本科教育迅速向研究生教育提高，研究範圍擴大到工業關係、市場營銷、戰略管理、運營管理、電子商務、組織研究、信息係統、公司身份等多種領哉，使學校的發展空間得到了大大拓展。20世紀80年代以來，沃裏克大學又敏銳地把握到高等教育大眾化的趨勢，將人才培養工作和研究工作適時地推向世界各國，在海外建立了6個分支機構，與全世界500多家公司建立了長期合作關係，並大量招收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在沃裏克大學公布的最新資料裏，留學生占在校學生的比例到13%，僅其工商管理學院的3300名學生就來自世界70多個國家。針對20世紀80年代以來不少銀行把貸款方向轉向高投入、高產出、高回報的工業領域的趨勢，沃裏克大學積極與考文垂地方當局合作，共同提出了建立沃裏克科學園區的計劃，計劃一經提出就得到巴克萊銀行的傾心，銀行決定在貸款上提供一切幫助，這一有利條件最終促成沃裏克科學園區的建成，很短的時間裏吸引了60多家公司進駐園區，使其成為繼劍橋科科園區後的英國第二家科學園區。
沃裏克大學的經驗表明，機遇無論對於企業還是大學來說都是一種資源，在一定意義上說，任何組織的發展都是建立在對機遇的把握與利用上的。機遇盡管對任何人或組織都是平等的，但平等的機遇並不意味能平等地獲得，把握機遇首先是要能夠感知機遇，20世紀後半期以來出現的經濟發展對科學技術的高度依賴、高等教育國際化等趨勢，盡管為諸多大學所意識，但像沃裏克大學這樣敏銳地將其視為發展契機的大學並不多。在捕捉到機遇的同時，迅速應用機遇，將其轉變為可操作的活動是把握機遇的又一層問題，如果沒有這一層活動的跟進，機遇不可能變為真正的財富，實現這一點，需要智慧和運籌。沃裏克大學在一次次感受機遇的同時，又一次次精心謀劃如何應用機遇，果斷地提出實施了一係列計劃，正是這些連續的行為，才使其將機遇變成了發展的條件和可能。
啟示之四：大學要求得發展，就必須謹守大學的組織本質，有效地解決好內在規律與外部要求的關係。
大學是一個具有自身邏輯係統的社會機構，學術是大學的邊界和起點，體現著大學的本質。大學的組織目標、組織構成、功能構成、運行方式、管理特點等都直接或間接地圍繞學術活動要求而展開，離開了學術本質大學的健康發展是無從談起的。沃裏克大學盡管充滿了企業味道，但是在其辦學過程中，卻始終沒有偏離大學的學術本質。應用開發研究是沃裏克大學的特色，其支撐機構是各類研究中心，這些研究中心都是從深厚的學術土壤中生長起來的，“中心所做的研究，是與學術相關的研究，中心所進行的開發是與學術相關的開發，中心所提供的谘詢是與專業知識相關的谘詢”。在強調應用開發研究的同時，學校十分重視基礎理論研究，學校所屬的四十多個研究機構中，類似哲學與文學研究中心、社會曆史研究中心、數學研究中心、統計學研究中心等純基礎理論研究機構就有15個左右，為了保證這些機構研究活動的開展，學校每年都要通過財政再分配，將其它開發機構賺來的錢投入到這些機構中。正因為如此，學校的研究成果沒有因“開發性”特點，而像有些大學一樣為學術界排斥，失去學術界的認可，在1996年英國大學基金會對全英大學研究水平的評估中，21個院係和獨立研究中心獲得4分以上的成績，這一成績僅次於牛津、劍橋和倫敦經濟與政治學院這三所為世界公認的高學術水平的大學。在人才培養上，沃裏克大學在突出學生的實際工作能力的同時，非常重視學生的基本知識與綜合素質教育，在條件近乎苛刻的英國高等教育質量評估得分中，獲得了21.8分的好成績。
作為一個社會機構，大學必然生存於各種社會關係之中，社會對大學的要求總是以直接需求的特點表現出來的，這一特點與大學的自身邏輯具有衝突的一麵，如何處理好這些關係，既有效地保持大學發展的自身邏輯，又能滿足社會需要，一直是大學發展中麵臨的基本問題，特別是在知識經濟到來的時代，這一問題就更為突出。正因為如此，高等教育學家阿什比提出：“大學需要完成一種改革，一旦這種改革成功，一切其它改革都可迎刃而解。這就是養成自動地進行大學內部改革以適應社會的能力”。沃裏克大學的經驗不僅在於重視學術，更重要的是在於其借鑒企業的管理之道，成功地走出了一條確保學術與適應社會相結合的道路。其主要做法就是形成了一批穩定的、與社會保持密切聯係的研究中心，這些機構特別是應用開發特色突出的機構的特點之一是，大多與企業和社會有關方麵共同組建，獨立經營，其管理人員不僅有來自大學的專家學者，也有企業家和有關人士，不僅如此，這些機構還在自己的服務範圍內建立有一大批分支機構，它們同時承擔著類似企業經銷部門的職能，是大學伸向社會各方麵的觸角，隨時可以靈敏地反映出社會需求的變化，使學校與社會問通過這—穩定的機製始終保持最直接的聯係。其特點之二是，這些研究機構大多設置在係裏，各係可以通過這些機構的反映，及時調整自己的工作步伐，決定專業、課程設置，確定研究方向和內容，避免了通常大學所采用的由信息源到學校，再由學校反饋到實施單位這種途徑所帶來的麻煩，從而保證了時間與效益的最大化。沃裏克大學的成功，—方麵再次證明了大學必須以學術為根本，高學術、高質最是大學的生命線，離開了學術，大學既無發展的源泉，也無自身的優勢，無論如何也無法同企業一比高低。另一方麵，也說明學術並非隻能在書齋裏進行，在現代社會裏，學術走出“象牙塔”是必須的，也是必要的和可能的。社會發展需要學術支撐，學術發展也需要社會支撐，社會需求是觸發學者們開展科學研究的—個重要源泉和動力，學術在用之於社會的同時，也能從社會那裏得到豐厚的回報。沃裏克大學除政府撥款外，三分之二的創收經費來自於學術創收，而這些經費又源源不斷地為新的學術活動提供物質支持，正是這—路徑，使沃裏克大學的科學研究始終處在良性發展的軌道上。
啟示之五：現代大學的管理與發展，必須有一個具有企業家精神、能夠把握大學辦學規律的領導集團總結沃裏克大學的辦學經驗，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方麵是其領導集團，這個領導集團的管理特點在於把企業的整體管理理念與大學組織的學術管理特點有機地結合了起來，在於把管理創新的理念真正付諸於實踐，並結合企業的經驗形成了穩定的、符合大學特點的管理創新機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