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
我並不知道我究竟要睡多久,恍惚之間回到了兒時,那一幕幕,我是忘不掉的。
半夢半醒之間又摻了些許疼痛,渾身上下似被人廢了一般,拚盡全力,連眼皮也抬不起來。
夢境之中,長清門的一樹梨花開的正盛,葳蕤的綠葉將那百年古木上的潔白半掩著,偶有清風吹過,似雪的半透明的花瓣便隨風簌簌的落下,在陽光下閃閃爍爍。
“掌門,我贏了。”那年八歲,童音糯糯。我不過是個伴讀的小丫頭,卻在日夜苦練下打贏了我的小姐,奪了比試的第一。
第一,他說過,他會招一名入室弟子,要最優秀的童兒。
那時的我,贏得十分艱險,亦受了很重的傷。我一麵忍著劍傷所帶來的疼痛一麵自豪的向他訴說我的成功。
可笑的是,我認為,他會履行諾言收我為徒。
可惜,他隻是淡淡地轉身,掃了我一眼,他那帶著鄙夷的目光一下子將我的希望澆滅。他向前踱步,抱起了跪在我身後的何落雁,他抱得是那樣的輕,那樣的柔。
“為什麼,掌門?”
我疑惑地看著掌門,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大聲的質問道。
“你喚落雁什麼?”他緩緩地說道,將懷中落雁的額邊的碎發別在了耳後,向著落雁柔柔地笑。
我愈發吃驚了。終於,我知道了,我是不配的,我不過是一個伴讀,他隨手在街上救回來的乞丐罷了。
“說!”
他突然向我大吼道,我驚地身子一顫,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胡亂地抹去。我不相信,他待我是如此殘忍。
我不卑不亢的回答了他,“是……小姐。”
半晌,我將身子跪得更直些,直視他深邃的雙眸,我眄見落雁的嘴角微微上揚,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目中注滿了諷刺。終於,我還是低下了頭。
他從我的身畔走過,沒有與我再多說一句話。
從那時起,我便成了外門弟子,隸屬於他。他說過他的弟子無需伴讀,他自會悉心教導。
從那時起,我明白了,出生的卑微或許是一世的卑微。
外門弟子的日子並不好過,洗衣挑水砍柴一樣也拉不下,就連學習的劍法也隻停留在基礎,其他的我們是沒有資格學習的。隻因洛雁的吩咐,長清弟子數千人,沒有一人是我的朋友,漸漸的我也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默默地愛著,縱是他從不知曉。偷偷地學著,隻為有朝一日可以擺脫外門弟子的身份,縱使我知道,每年的外門弟子選拔比試我是不能參加的。
初見時,是他為我取得名字,喚作江辭,辭舊迎新之意。曆了生死之後,我便棄了這名字。
我常常想,倘若我不曾報名參加那次比武,或許,我還是落雁的伴讀侍女,她伴著掌門,我伴著她,也可時時與掌門相見,不求他留心與我,隻求他不曾逐我。
是血,一地的血……我掙紮著向前爬,試圖躲過那淩亂的鞭子,卻是無濟於事,那鞭子狠狠地抽破了我的皮肉,震的內髒翻江倒海般難受。猛地,我被落雁狠狠地抬起了下頜,她惡狠狠的望著我,眼中的怒火欲要將我燒死。‘嘶’,她用匕首生生的劃破了我的臉,我大聲的嘶喊,滿地的打滾,試圖減輕疼痛,卻壓住了鞭傷,大片的鮮血將我包裹,我越是翻滾越是疼痛,躺在地上將自己縮成了一團。她似瘋了一樣摁住我喪心病狂般一刀一刀在我臉上刻畫,血流進眼裏,看什麼都是血紅一片。我恨不得就此死了,不必受這般苦楚,亦或是將臉上那層皮扯下來。我有氣無力的呼喊著,雙手去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大口地喘氣卻吞進去不少自己的鮮血。
我費力地睜開了眼,是掌門,他在一片血海中,不,是我目中的血。他終於不忍心了嗎?他終於來救我了嗎?就像那年,他將行乞的我從肮髒的地麵上拉起嗎?我努力地張開眼,充滿了希冀。
“啊——”我狠厲的尖叫,掌門將碧色玉瓶中深綠的汁液盡數澆在了我的臉上,是碧落。碧落迅速由傷口滲進我的血液,在我的血管流淌,淩遲著我。隻有片刻,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經脈逆行,血液自全身的傷口噴出,渾身都濕透了,浸在血泊中。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血液的噴薄。
掌門在說話,可是,我聽不清,我努力的蠕動,向蟲一樣手腳並用,循著聲音蠕動,隻求可以靠近他,聽他說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