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念往搖椅上躺去,似笑非笑地戲謔:“哥哥不必內疚,亦不必撿些好聽的話討我開心。我踏進這個院子開始,就了然你們的目的。所以我要拚命地逃跑,可惜不得願啊!我們是螻蟻,放在大千世界實在算不上什麼。何況是人人豔羨的位置,犧牲再所難免。於此思慮,我們是幸運的。因為沒有去那艱險的地方,畢竟還過著幾年逍揚的日子。念及永定大雪下死去的百姓,我們這些所謂的貴人,至少不用享受非人的折磨。哥哥,由此看我的運氣實在是好得要命。”
“黧兒,不要再說。”芷念的每句話都如尖銳的刀子,戳得爾繁的心口血肉模糊。他寧願希望芷念可以笨些,不用通透得了解這般多。知道得越多,造成得傷害越大。他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去彌補殘缺的那部分,他心疼芷念卻也在毫不留情地傷害她。隻因他要忠君,做好人臣。
“溫菡黧這個名字,早成過往雲煙。我是許芷念,可悲的許家秀女。天降大任於斯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而這些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爭奪的天下,為何不肯給我留塊清淨地?而今我未必能活得過今年,所以你們要去爭,我便答應。”芷念淒厲的咆哮,嚇得爾繁登時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爾繁慌亂地看著驀然淚如雨下的芷念,遲疑著不敢上前。他有點兒不能相認眼前的女孩便是他的妹妹,仿佛眨眼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顯得那麼需要別人的保護。他從前渴望芷念不要假裝堅強,而今等她脆弱的時候又卑劣地希望她能堅強。他恨自己不能主宰命運,交付給芷念錦繡的年華,可以不用那麼辛苦地過活。時光不能倒流,隻能翩然地擦過,留下斑駁的記憶。
“不用說些安慰我的話,我很清醒。隻要你們讓我去做,我便去。”芷念用袖子利索地抹去淚水,堅毅的樣子像是從來沒有說過心裏積存已久的埋怨。她是有不滿,唯獨不能輕易宣泄。
“芷念。”爾繁現在不敢喚芷念,她的情緒變化如此之大,怎麼能讓人放心。事實上是他們從來不讓她省心,因此才會逼得她鑽進死胡同裏不能自拔。說是愛她,真正的情況是害她。
“別說了,我一個人靜靜。”芷念重新躺回搖椅,微顫的睫毛泄露她此刻的情緒。
她真的需要用休息來平複心情,她要應對解下去發生的事。如果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在她的掌握之中,那麼除了適應,別無它法。怨天尤人假使有用,她不會在此感傷自己。她翻個身,不願麵對爾繁略顯擔憂的目光。她隻希望生活在虛構的夢境裏,不去直麵血淋淋的真相。就允許她暫時利用休息的時光,虛擬一個桃花源,真正地獲得自由然後享受裏麵的舒暢生活。
“芷念,我先走了。”爾繁心知或許芷念真的傷透了心。若說隻有浩旭騙她,她尚能自欺欺人;若說他騙她,那才是傷害。他們兄妹倆的血緣之情,難道比不上所謂的君臣之情。
芷念還有一件事不清楚,爾繁和浩旭的關係遠遠不止於此。所以爾繁會做出令人不解的抉擇,情理中的現實。怪隻怪,怨隻怨,不得安生的躁動人心。
聽到爾繁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芷念終於安靜地閉上眼睛。她抵住喉嚨管內的顫抖,不讓自己失去方寸。誰都無法選擇命運,她為何要去怪責爾繁。辯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躲在廚房的徐嬤嬤和可燕,聽到外麵的爭執聲,但不能出來。她們兩個人無言相視眼,為娘娘將來的變數狠狠地捏把汗。她們不能為娘娘做些什麼,隻有陪在娘娘身畔,陪著她度過。
偏房裏的琥珀,睜著眼睛瞧外麵發生的一切。她沒有想到從來笑臉迎人的芷念姐姐會有如此駭人的一麵,可看到姐姐難過得不能自己的模樣,她的心極是酸楚。然而她隻是個孩子,說的話根本沒有人會去聽。她皺皺眉頭,到底要怎樣能幫姐姐?
院子裏開得正豔的花朵,仿佛受到芷念心情的影響,耷拉個腦袋無精打采。往昔濃鬱的樹葉,撤開繁茂,稀疏的遮擋住陽光。
灼熱的溫度,投射到芷念臉上,沒能引起她的關注。安寧祥和的午後,折射出不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