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緊張到了極點,仿佛往下就是瀕臨爆發的危險。所有人都沉默著不說法,擔心話語一出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此節製心底排山倒海的情緒,努力維持表麵上的平靜,哪怕站得身姿不穩,依舊高昂著頭怒目相視。唯有涵馨落得看外客的神情,臉上掛著平凡的笑意。
“我們坐下談。”竺敏的皇帝見時機成熟,才不慌不亂地拋出句。他的手微晃,示意方鯉進去坐。他早已把心裏的猜測拋到腦後,若是沒有長年累月沉澱的鎮定,恐怕他也會亂了陣腳。
方鯉聞言,勾起狡黠的平靜。他應聲上前,雙手握拳:“初來此地,希望能多多包涵。”
今天晚上必然是個不眠不休之夜,雙方定會尋求最大化的利益來達到彼此的目的。其實未必求很多,隻是由於心口處的氣不平而感到難堪。畢竟現在永康沒有完全的把握吞噬竺虞,若是不小心將矛盾激化,隻怕會招來更深層次的惡果。於是步步緊逼,步步應對,以求有利。
此處的不平靜,永定外的小城邊上亦不平靜。芷念經過幾日的休養,已是恢複體力。她如今不著急找機會溜走,反倒是想法設法從中找到有利於浩旭的東西。她清楚,永康的江山仍該讓浩旭來掌管。要是浩淼登位,必然少不過幾場腥風血雨。她既然打定主意,趁著雙方調養生息的機會,來個措手不及。隻有此方可以將對雙方的傷害降到最低,能少些不應發生的傷亡。
“芷念姐姐,你在想什麼?”琥珀瞧著芷念苦思冥想的樣子,擔憂她的身子,忙焦慮問出聲。芷念姐姐的身體雖然恢複不少,但是內在的底子卻是被消磨得差不多,假使還要花費心思在別的上麵,斷然承受不住。她每日勸姐姐放寬心,但姐姐總是在口頭上應了,不去真正做到。
芷念瞧琥珀頗為埋怨的模樣,心裏不由暖陽。她伸手摸了摸琥珀的腦袋,悄聲回答:“姐姐沒有勞力費心地去想事,不過是在想肚裏孩子要是出聲該給他起什麼名字好。琥珀喜歡弟弟多些還是妹妹多些?其實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琥珀是當定姐姐,以後可要幫姐姐好好照顧。”
“隻要我是姐姐,我定會幫芷念姐姐帶好你肚子裏的寶寶。至於名字,姐姐心裏有何想法?”琥珀即使清楚芷念的心裏不是在思慮這個,奈何不好往深處追究。姐姐的身子,經不起折騰。
芷念本來是隨口說說,見到琥珀認真,心裏難免考慮。提到孩子的名字,她還真沒有仔細考慮過。她的手摸上隆起的小腹,感受到裏麵的動靜。她眯起眼睛,愜意地開口:“我的心裏,自然歡喜。若是陽剛的男孩,便叫他梔予;若是嬌美的女孩,便叫她梔喜。容易滿足,喜歡給予。不管哪一個,我但願他們能平安喜樂過完一生。不為權勢困擾,做普通的凡夫俗子就好。”
“姐姐是喜歡梔子花,所以給孩子取了這樣的名字。然姐姐,他們的出生注定他們無法普通。”琥珀的嘴巴有些快,竟是說到芷念的痛楚。她瞧芷念黯淡失落的眼睛,懊悔自己說出的話。
軍帳裏的溫暖氣氛霎時墜到穀底,漸漸由寒冷包圍。窒息刺得芷怔怔地發呆,她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甚至連她的孩子以後同樣有可能麵臨她經曆過的困境。上天給她的答案,殘忍如斯。倘若能用她的幸福換取孩子的如意,那麼她情願死在這裏。她生平首次往滿腔的恨意充斥在瞳眸。她從前的克製全然不見,剩下的隻有露出清白相加的骨節,血染水剪雙眸的怒氣。
“姐姐,千萬不要動氣。你放心,他們各自的命數能掌握在自己手裏。”琥珀察覺到芷念的陡然變化,心裏滿是懊悔。她忙一隻手拍著芷念的後背,一隻手搭著芷念猛地紊亂的脈搏。
芷念聽到琥珀聲音裏的恐懼,意思刹那間清醒過來。她的眸子緩慢地浮現清明,繼而扭頭望向惴惴不安的琥珀。她身子顫抖,聲音微哽:“琥珀,你說的沒錯。我作為他的娘親,仍然不能給予他未來。既如此,我何必把他生下來放到人世間受苦。我的殘忍,不是比他們更甚?”
“姐姐,不是的。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未來路的權利,你沒有資格剝奪他的生命。將來的路,不是你做娘的給他,而是要憑借他的雙腳走出來。”琥珀急中生智,莫名地說出這番話。
或許在她的心底深處,她把娘親囑托牢記於心才從未曾怨憤過生命的不公。所以當她得知全村人被殺的真相時,遠沒不上芷念當初麵對家人慘死的痛苦。盡管她和芷念的命數相似,卻依是走出了截然不同的未來道路,任何人生活的環境都不同,沒有誰能妄加斷定他們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