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有效閱讀的記人美文 14.(1 / 3)

學生有效閱讀的記人美文 14.

鐵匠

左拉

鐵匠長得高高大大,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大個兒,兩個肩頭滿是肌肉疙瘩,麵孔和臂膀被爐火和錘子迸起的鐵屑熾染得黝黑。他有一個四四方方的腦袋,一簇亂蓬蓬濃黑的頭發下麵,生著一雙孩子氣的藍色大眼睛,像鋼一樣明亮。他還有一個寬大的頷骨,發出笑聲和喘息聲來,就像他那巨大的風箱在狂歡和呼嘯;當他以力氣十足的姿態掄起臂膀——這是他常年在鐵砧旁邊勞動養成的習慣動作——會使人們似乎忘記了他已年過五旬,他能舉起綽號叫“小姐”的二十五斤重的鐵錘,揮舞著這厲害無比的“姑娘”,從村東一直走到村西。

我有幸跟鐵匠在一起住過一年。那一年正趕上我生病,需要休養。我身心憔悴,離開了家,毫無目的地走著,隻想找一個能夠安安靜靜地工作的地方,以便恢複自己的精力。就這樣,一天黃昏,我在旅途上錯過了村子,卻遠遠望見一個鐵匠鋪,火光熊熊,坐落在兩條大路交叉點的路旁,顯得那樣的孤獨。敞開的大門裏射出了燦爛輝煌的火花,宛如十字路口燃起一堆篝火;對麵沿溪邊的一行白楊樹也像火把一樣冒著青煙。在落幕的黃昏中,遠遠地傳來了鐵錘有節奏的聲響,如同某個鐵騎兵團在逐漸接近地馳騁而來。沒有多長的時間,我就來到了那敞開的門前,在強烈的火光裏,在震耳欲聾的響聲裏,在滾雷般的震動裏,我停住了腳步。看到人的雙手把燒紅了的鐵杆卷曲、伸直的這幅勞動場麵,一股無限的幸福和快慰湧上了心頭。

這個秋天的傍晚,我第一次看到了鐵匠。他正在打一片鐵鏵,他沒有穿上衣,露出粗壯的胸脯,每呼吸一下,肋部便顯現出久經鍛煉的鋼筋鐵骨般的肋條。他身子向前一傾,猛地一下,把鐵錘掄下來,就這樣,片刻不停地、靈便而持續地晃動著身體,肌肉緊張而有力地伸展收縮;鐵錘按照一個有規則的圓圈環轉,迸起點點火星,留下條條光尾。鐵匠就這樣揮舞著“小姐”。那個,也許是他的兒子,一個20來歲的小夥子,用鉗子夾住燒紅的鐵塊,從另一麵敲打,以至於被老頭子手裏那“姑娘”的令人眼花繚亂的舞蹈聲所淹沒。篤,篤——,篤,篤——,猶如母親莊嚴的聲音,在鼓勵嬰兒伊呀學語。“小姐”歡快地跳著舞,抖動著裙衣上的鑽石,她每次跳落在鐵砧上,犁鏵便留下她的一個腳印。一股血紅的火焰一直飛濺到地麵,照亮了兩個工人的魁梧的身軀,將他們的遠大的身影一直送到打鐵間陰暗而又亂糟糟的角落。熊熊的火光逐漸暗淡下來,鐵匠手中的“小姐”停止了舞蹈。他渾身黝黑地站立在那裏,手拄著鐵錘的把柄,任腦門的汗珠滾滾流出。他的兩肋還在忽扇,在他兒子慢慢推拉著的風箱的呼呼聲中,我清楚地聽見他喘息的聲音。

那天晚上,我就投宿在鐵匠家裏,不再離開。在打鐵間上麵,有一間空著的閣樓,鐵匠讓我住在那裏。第二天早上五點鍾,天還沒亮,我就被震響全屋的歡笑聲喚醒。在我的閣樓下麵,鐵錘已在飛舞。“小姐”把我當懶漢對待,她震動著樓下的天花板,使勁全力要把我從床上拉起來。她把我那擺設著一個衣櫃、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的破舊房間搖撼得吱吱作響,催我趕快起床。我隻能從床上爬起來,向下麵走去。樓下,爐火正紅,風箱呼嘯著,一堆藍裏透紅的火焰從煤炭中升起,像一顆星辰在鼓吹炭火的疾風裏灼灼燃燒。鐵匠正在計劃著一天的活計。他在一個角落裏搬運鐵塊,翻弄經製成的耕犁,細細地觀察著上麵的每一個瑕疵,他看見了我,就手掐著腰,嗬嗬地衝著我笑,那張大嘴直咧到耳根。能夠五點鍾就把我從床上吵起來,這在他是件開心的事。我認為他早晨是故意敲打鐵錘的,為的是好讓鐵錘的可怕喧鬧把我從美夢中拖起。他用那粗大的雙手搭在我的肩上,就像父親對著孩子講話似的,俯下身子對我說,如果我在他的廢鐵堆裏生活,我的身體就會很快複原。然後我們都坐在一輛翻倒在地麵的破舊篷車的底板上,一塊兒喝白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