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有效閱讀的敘事美文 19.(2 / 3)

二十一歲,他隨了父親,回南昌老家居住。他是在這年結婚的。二十二歲,入經塾;他的父親交了三百錢給他一個堂兄代存,囑咐一天給他三文,作菜蔬燈火之用。他自此以後,屢次受當道的賞識。二十三歲,即成舉人。二十四歲,二十八歲,三十歲,他三次考進士,都沒有考取。他是三十三歲才成進士的。他這三次的投考,所以不取,一次是因為主考說江西的名額已經取滿,不再看卷子了!還有一次,是因為他的文章太長,他求加紙,竟沒有允許!

他的父親是在他第一次考進士的那年死的;隔了一年,他正二十六歲,大年初一的晚上,他看一看米甕,隻剩有五鬥米,他正焦急著呢;忽然第二天早上,有人送來一封南昌縣知縣的信,說是,彭公青原極力推薦,——恰逢縣誌編著多有人缺,而彭公情急想起故舊。——請他去當《南昌縣誌》的總纂。

他去了南昌,他見到南昌知縣時的第一句話,便是說,城南丁家山有桓伊墓,墓地為劣僧所蹂躪。這個知縣也是很好的,他聽到了蔣氏的話,立刻叫人去量地;劣僧聽到了這消息,嚇得魂不附體,立刻逃之夭夭了。知縣令人在墓前立起碑來(碑文就是請蔣氏作的),並且在墳的四周種起了新樹,又立起告示,諭一切人等不得再來侵犯蹂躪這塊墓地。

蔣氏這一類風雅的事跡是很多的。即如上述的婁妃墓,被蔣氏步行訪得,立刻回去,告訴了彭青原,慫恿他立了一塊墓石並且在墳前祭了一次:就是一個例子。

還有一次,他那時是三十九歲,他在北京得到了史可法的畫像與手跡家書;四十九歲,他在揚州,揚州的梅花嶺正是史可法殉難的地方,並且他訪出了史可法的後人隻是替史氏守著一個小祠;於是他就勸當地的鹽運使——一個很肥的差缺——為史可法在梅花嶺上修一祠堂並且建一衣冠墓;這位鹽運使抬起算盤來打了一打,要用一千銀子,——這數目就他的這個差事講來也算很微的了,——他竟回絕了蔣氏!隔了一年,蔣氏托他的一個同年將史可法的畫像轉交給乾隆看見了,乾隆一看,天顏大喜,喜歡作詩的龍腦中立刻跳出一首七律來,並且叫朝中的詩臣每人依韻和了一首,即將他的那一筆我們大家眼熟的字以及各個臣工恭楷所寫的各首七律發下這一位拒絕了蔣氏的請求的兩淮鹽政,刻石以垂不朽。這位鹽政奉了聖旨,立刻大興土木,用去一萬五千兩(?),造成了一所祠堂,一座禦書樓。

他主持修纂《南昌縣誌》事,極其謹慎。相傳從前的《南昌縣誌》是在明朝萬曆中燒掉了木板,當時已經一部俱無了。幸虧與蔣氏相好的彭青原巡撫,家藏各地誌乘有幾千本之多,蔣氏將它們都借來了,與同事們分開來查看,凡是關於南昌人事的地方,都抄錄下來。

並且他在各鄉之中大出告示,令各家將祖先的事跡著述都直接的送來縣誌局中備用;這樣一來,一般胥吏衙役,向例是要借此來敲竹杠的,如今都隻好向蔣氏怒目而視,無法可想了。

修縣誌的時候,他派同事中公慎的人擔任采訪,派廉正的人擔任記傳。誌中節烈一類,尤為鄭重;他在這類的文稿成功以後,將各節烈的姓名開出一張榜來,懸掛各鄉之中,看有錯誤沒有,有遺漏沒有,因此結果圓滿之至。

蔣氏是一個富有想象的人,並且主纂縣誌,在前代文人的心目中,是一件很榮耀而很鄭重的工作,在這種時候,蔣氏的想象自然是很為活潑的了;所以他在他的自傳記下了一件性質近於神怪關於他的修誌的事,就是,他在修誌的時候,有一次夢見一位姓段的忠臣托兆,還有一次夢見一位烈婦托兆;後來,他在《河南通誌》裏找到段氏的死事情形,並且在書牒中發見描寫某烈婦的容顏、狀貌的文章,與他夢中所見的女子一個模樣:這也算是很奇的了。

他又在三十一歲的時候一個十六的日子,夢見有跟班們帶了轎子來接他去作官。他夢中精神恍惚,莫名所以,就上了轎子一徑去了;到了之時,看見他中舉人時的考師馮秉仁也在那裏;這位馮考官約他十九上任,他心中到這時方才恍然,他想起了老母在堂無人服侍,於是向馮考師力辭,他醒了的時候,將夢中的事情向母親說了;她聽到了這些話極其痛心,於是立刻叫人去請和尚來作三天道場。三天剛要告畢,是十九的晚上了,他瞌睡入夢,又看見了上次的那頂轎子來接他,他向鬼官說,家有老母,自己不能去上任,請轉達另覓高明;那知鬼官居然要用武力了,他大吃一驚,醒了轉來;看見青燈如豆,他已經淌了幾升口水,將衣襪都浸的透濕了。這時候聽到室外的磬聲正在錚錚的響著哪。次年去京,遇到了一個本家,向他說,“浙江有一個陳秀才,無疾而死,說是替江西蔣某人到陰間去作官的;是你嗎?”這一件事較上事更奇了。從前法國哲學家兌加耳從監牢裏出來的時候,聽到背後向他高聲叫道,“為真理而戰,不要屈伏!”他回頭一看,人影毫無,想必蔣氏的這些事也同兌氏的一樣,盡是一些被熱烈的想象所釀成的特殊心理作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