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小,不明白父親的話。但我們願意星期天給父親換酒去。
父親喝了酒,在火油燈下,臉色就會紅潤起來,呼嗜也打得響。有著酒的滋潤,父親年年都出滿勤,都能多分回家一些糧食。在父親手裏,我們沒有凍死沒有餓死。恢複高考後,我考上了大學,妹妹也考上了中專。而父親卻蒼老了。盡管一天兩蠱地瓜燒滋潤著他,他還是老了。
大學畢業後,我被分配到縣城工作,妹妹則到一所鄉鎮中學當了教師。不久又各自成了家。父親的擔子輕了,可依然還是喝地瓜燒。地瓜燒已沒有了散裝的,也不能用地瓜幹換了。一斤裝的一瓶一元左右,還是便宜。
我們常回家看父親。回去就給父親捎幾瓶酒。妹妹也捎。是中檔的,十幾元一瓶。父親把酒在手裏把玩,問價格。我要開瓶給父親喝,父親總是擺著手,說:不急不急,留著,留著慢慢喝。吃飯時,父親倒進蠱裏的還是地瓜燒。
我們勸父親找個老伴過日子。父親說:老了老了,不找了。勸父親進城住,父親不去。說:老了老了,離不開這片土了。
回家看父親,總帶上幾瓶好酒。父親總說留著慢慢喝。吃飯時,父親倒進蠱裏的還是地瓜燒。
這麼又過了幾年。那回回家,沒來得及帶酒,就到村代銷點去買。點了幾瓶,代銷點的遠房叔笑著說:你買的酒還是你爹送來的呢!
一問才知道,每回帶的酒,父親都送來代賣了。再細問,父親竟一瓶也沒留下。回家問父親,父親有些難為情。半天才說:我尋思,是酒一樣味兒。喝地瓜燒就成。又說:以後甭買好酒了,我不饞好酒。我不信,還是買。可父親還是送去代賣了。跟妹妹說了。妹妹也勸。父親還是那樣。我發誓一定要讓父親喝上好酒。
父親六十大壽那天,我們一家都回來了。我帶回一瓶地瓜燒。妹妹一家也來了。妹妹也帶了一瓶酒。也是地瓜燒。
我打開我帶回的酒,給父親滿滿倒了一蠱,說:爹,今兒是您六十大壽,您多喝幾盅地瓜燒。父親喝了。仿佛又被什麼噎著了。父親捏著酒蠱,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父親問:兒子,你說實話,瓶裏是什麼酒?我說:地瓜燒啊。
父親擺擺頭,說:兒子,你是國家幹部,你得誠實。我低下頭,說:是茅台……父親又問妹妹:閨女,你說實話,瓶裏是什麼酒?妹妹說:地瓜燒呀。父親擺擺頭,說:你是教師,不能說謊。妹妹低下頭,說:也是茅台。
父親怔著。久久怔著。眼裏慢慢濕起來。父親起身,從櫃裏摸出兩個紅布包。他小心翼翼打開來。是兩包人民幣。
父親望著它們,輕輕說;這兩個包,一包是我這些年的血汗錢,一包是你們給我買的酒代賣的。你們都是出息人,都是在咱村學校出去的。我想拿這錢做件事兒。當初你們上學千難萬難,這會兒的孩子娃也不易。我想把它們捐給學校。村裏學校太舊了……
父親問:你們同意嗎?
我們望著蒼老的父親,眼裏也慢慢濕了起來。我們都爭先點頭。
父親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
我們也笑了。畢竟,我們終於讓我們的父親喝了一回好酒。
同樣,父親也讓我們喝了一回好酒。
真的,那才是最香最醇的好酒……愛的故事
一個失去了雙親的小女孩與奶奶相依為命,住在樓上的一間臥室裏。一天夜裏,房子起火了,奶奶在搶救孫女時被火燒死了。大火迅速蔓延,一樓已是一片火海。
鄰居已呼叫過火警,無可奈何地站在外麵觀望,火焰封住了所有的進出口。小女孩出現在樓上的一扇窗口,哭叫著救命,人群中傳布著消息:消防隊員正在撲救另一場火災,要晚幾分鍾才能趕來。
突然,一個男人扛著梯子出現了,梯子架到牆上,人鑽進火海之中。他再次出現時,手裏抱著小女孩,孩子大給了下麵迎接的人群,男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調查發現,這孩子在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幾周後,鎮政府召開群眾會,商議誰來收養這孩子。
一位教師願意收養這孩子,說她保證讓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一個農夫也想收養這孩子,他說孩子在農場會生活得更加健康愜意。其他人也紛紛發言,述說把孩子交給他們撫養的種種好處。
最後,本鎮最富有的居民站起來說話了:“你們提到的所有好處,我都能給她,並且能給她金錢和金錢能夠買到的一切東西。”自始至終,小女孩一直沉默不語,眼睛望著地板。
“還有人要發言嗎?”會議主持人問道。一個男人從大廳的後麵走上前來,他步履緩慢,似乎在忍受著痛苦。他徑直來到小女孩的麵前,朝她張開了雙臂。人群一片嘩然,他的手上和胳膊上布滿了可怕的傷疤。
孩子叫出聲來:“這就是救我的那個人!”她一下子蹦起來,雙手死命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就像她遭難的那天夜裏一樣。她把臉埋進他的懷裏,抽泣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朝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