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了外套鑽進被子裏。左思遠站在門口。
關燈了?
好。
眼前一黑,能聽到他踢踢蹋蹋地走過來,然後沙啦沙啦地鑽進被子裏。
安靜。
我說,明天就到了啊!
激動嗎?聲音在夜裏顯得突兀。
基本沒感覺了,好像是注定發生的事情正常的發生了。
他的笑聲隔著空氣傳過來。
可是應該還是一輩子都會記得的吧。我翻了個身,很快就睡著了。
一切正常直到半夜意外醒來。外麵還是漆黑一片,能模糊地看到左思遠對著我睡得很熟。悄聲穿上鞋子,迷迷蒙蒙地開門出去,走廊上寂靜無聲,燈大亮著刺得張不開眼睛,看著盡頭有一些遠的廁所,一個冷戰,清醒過來。縮回房間,猶豫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終於走到左思遠床邊。
搖了沒幾下他就醒過來,睜開眼睛看著我。
幹嗎?
……想去廁所。因為已經醒了,說的時候感覺很尷尬。左思遠倒是很平常邊哦著邊就爬起來。
到距離廁所還有一些距離的地方停下來,我讓左思遠在那等我,他揉著眼睛點點頭,含糊地說好。
門縫中逐漸變小的左思遠的影子清晰地印在腦海中。
沒有人再提起。可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明黃的燈光,寂靜,我一路走得抬不起頭來。
我去看邢思橋,事先打過招呼,他已經擺好躺椅迎接我。
我把手提袋甩在桌子上。
給你的賀禮。
邢思橋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就收下了。
那又是一個晴天。午休時辦公室幾乎沒什麼人。我們聊了聊他的婚姻我的單身,他的健康我的學業,順便有的沒的說了說將來。我背對著窗口隔著剛配的隱形眼鏡看著陽光下的這個男人,雖然一度是天天見麵的關係,但好像真的沒有仔細看過他。
一向狂熱於漂亮明星很多人因此為她擔心的人,居然,其實,喜歡上的隻是一個麵目模糊的人。
雖然幾乎不曾對人提起,但是也非有意隱瞞。
有一陣子,我是喜歡邢思橋的。
我和他鬥嘴,撒嬌,有著明顯不同於對其他人的留意,可是同學間玩笑都在說邢思橋暗戀我。誰都不曾想,事實完全是反過來的。這樣的話可能連邢思橋偶爾有所察覺都會認為是自己的錯覺。
分班前後,他完整的陪我走過了高中三年。但是在高三下半期才突然地意識到我是喜歡他的,比喜歡其他人都多。
有一陣大家瘋傳邢思橋有了新女友。他開始穿一些顏色明亮的襯衫,晚上也經常出去到我們下了晚自習才回來。
一天夜裏和同學一起回家,經過校園裏窄的小路,邢思橋剛好迎麵過來,不知是不是真的心裏有鬼,和我擦肩時滑了一下差點跌倒。同學暴笑,走過去都說他肯定是看到我緊張了。我也笑,大方地說就是,暗戀我就直說嘛。心裏卻咯噔咯噔的。
中間邢思橋問到青海湖怎麼樣,我說很好呢。想要再去領略一次的好。他扼腕歎息他昏倒在講台兩次了的體質是去不成了。我說沒關係我爸爸也沒去過嘛,他的女兒我算是替他達成了,你也可以指望下一代啊,婚不是都結了嘛。他笑笑說也隻好這樣了。我又說,等兩年我們還可以一起討論育兒經。他瞪了瞪眼睛,然後又換作語重心長的口吻,女孩子結婚還是要慎重。
對於邢思橋,因為是認識許久緩慢積累又瞬間爆發的喜歡,所以曾害怕一輩子都無法釋懷。也很認真的想過是不是能夠嫁給他。
然而盡管喜歡到流淚,即便在假想中,也無法拋開一切與其共度一生。
年幼時喜歡一個人並不思考許多,隻是喜歡。長大後的愛情如此勢力又苛刻。僅是喜歡遠遠不夠。即使愛,也還是不夠。
他大我十歲。他是我的老師。他長相平凡。他有時也讓人討厭。
即便看著他,心中明了,我喜歡這個人,比其他任何人都多,還是不能。
很多人和別人在一起了還是努力為自己製造新的機會。而我,若是心中還有這樣的期待,就不會和眼前的人一起。我用能不能不顧一切心無旁騖的嫁給他來確認我對一個人的愛。
沒有和身邊的任何人討論過,這種事隻能自己找答案。當時也想或許會就此錯過,可還是不願選擇一條不能走到盡頭的道路。
現在再看著邢思橋,清晰的已有了歲月痕跡的麵容,自然的聊天,感覺到自己平靜的心。一年後再見的邢思橋,作為曾經熟識現在關心的一個人存在著。
他上樓開會,我下樓離開。一起走著,我說邢老師你好像比之前又矮了啊!他瞪大了眼睛,目測了一會兒終於說,真的,是不是你長高了?我肯定的回答他,完全沒有。
到了樓梯,他還是不客氣的,就不送你了啊!
我熟練的翻翻白眼,然後笑著和他揮手,也沒指望你。
在很喜歡一個人卻又無法與之相守到老時,會有一種恐懼,如果一輩子都無法釋懷該如何是好。於是執迷,或者在關鍵時刻想要強迫自己停下來。隻有遺忘過一次的人,才能夠漸漸安然。永遠是遙遠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