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次去過禾慧家以後,我們的接觸更多起來,不僅在辦公室聊天,偶爾也一起出去吃飯。我是個挺喜歡主動結帳的家夥,每次飯後,都是搶先去櫃台,可禾慧總是追過來把事先準備好的錢塞給服務員,並帶著微笑對我說:“你剛參加工作,賺的少,也沒什麼積蓄,攢點錢留著以後用吧。”其實禾慧的工資也不比我多多少,當我還要說什麼時,總能碰到她那飽含著深刻內容的目光,我便再也無力表達,當時我把她目光裏的內容理解為慈祥,直到後來她生日那天。
我過生日從來都是過農曆的生日,所以也就想當然的覺的別人也是這樣。利用一點小聰明,在一次人事科上報全局幹部名單時,獲取了禾慧的出生日期,再通過日曆查出了對應的農曆日子,便默默記在心裏,打算給禾慧一個回報的驚喜。這樣做也不能說完全是為了回報,也是覺的自己已經長大了,應該鍛煉著多關心別人了。
終於到了那一天,下午下班後,我匆匆出了辦公樓,去了事先看好的那家禮品店。為了買禮物的事,我可真是傷透了腦筋,主要是因為經驗少,從小到大自己給別人買禮物的次數屈指可數。買什麼呢?買個生日蛋糕?太俗了。買束鮮花?是不是有點那個了。買件衣服?我也不知道他穿什麼型號、喜歡什麼色調啊。對了,還是買一件能經常看到又有點象征意義的吧。於是,去了那家禮品店,看到了那幅刺畫,在掛布上麵繡著一艘帆船,那每一片揚起的帆都栩栩如真,顯見刺繡者深厚的功底和不懈的努力,帆船下邊是“一帆風順,共創輝煌”八個字。當時我不理解,覺的有“一帆風順”四個字足矣,怎麼又加了個“共創輝煌”呢?也許刺繡者是看地方還挺充足,不多寫幾個字,下邊顯的空吧,就沒再多想。
那時已近隆冬,天黑的特別早,到禾慧家時,各家各戶已經長起了明燈。站在她家門外,我定了定伴隨著喜悅的激動情緒,開始敲門。門開了,禾慧穿著先前看到的那件睡衣,獨自一人有點驚訝的站在門裏。這可很是出乎我的意料,過生日就是沒有同事,起碼也要有幾個朋友的吧,怎麼會隻有她自己呢?
“你……啊,快進屋。”驚訝在她臉上一閃之後化作了一片燦爛的笑容。
“禾慧姐,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不會是我搞錯了吧。”我把那幅卷著的刺畫移到左手,右手習慣性的撓著其實並不癢的頭。
“我今天過生日?你怎麼知道的?”她把我讓進屋,關上門,示意我坐在沙發上。
“猜的!”我詭秘的一笑,我不想說是從幹部報表上查的,隻好模糊了一下,但隨即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記錯了。
禾慧看我不想說,也就不再追問,邊給我倒水邊解釋說:“其實今天是我農曆的生日,我小的時候也都是過這個生日的,隻是到這裏工作後,這兒的人都是過公曆的生日,這邊的朋友同事們總是那天來,我也就入鄉隨俗了,索性就把農曆的這天留給海俊,我們兩個人清靜的過,啊,對了,海俊就是我丈夫……”她不再說下去,目光投向了角櫃上的黑白照片,盯了一會兒眼睛眨動了幾下。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我恨自己怎麼沒事先問一下就自作聰明,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尷尬,說不出的尷尬。牆上時鍾的滴答聲變的異常的響亮,沉默在繼續。我從沒象現在這樣討厭寂靜,突然感覺寂靜就象一頭凶猛的野獸在一點一點的吞食我的身軀。可最後我還是鼓起勇氣和這頭野獸戰鬥了。
“禾慧姐,那我今天就替海俊姐夫給你過這個農曆的生日吧,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在舒展那幅刺畫的同時,我又在責備自己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有時候為了打破寂靜經常會冒出一些不倫不類的話來,看來今天這個毛病有又犯了。可刺畫還是打開了。
禾慧扭過頭看著那艘帆船,一直看著,眼睛裏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了,終於如滾滾波濤衝向了無邊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