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多日的微雨暫歇,日頭小心翼翼地自厚雲中露出臉來,澄澈的陽光霎時照亮林間。光束透過青翠滴露的嫩葉,幼鳥撲棱棱飛上枝梢,輕輕躍著。多日陰雨的濕熱感頓去,叫人好不清爽。
“駕——駕——”
筆直的官道上,幾騎健馬四蹄騰空的飛馳,帶著將軍府徽記的黑亮的皮毛汗出如漿,喘息如雷。
“頭兒,歇一歇吧,這樣下去馬匹受不了。”馬上的大漢抹了一把汗,喊道。
顧墨眉頭微蹙,緊了緊韁繩,本在疾奔的駿馬隨即止步。後麵的人也停下,“唰”地一聲下馬,整齊竟如一聲。
“怎地這麼多事。這次要是回去得晚了,萬一……主上要有什麼意外,咱們給他在陰曹地府做事?”顧墨回過頭來,那臉居然很年輕很俊秀,壓低聲線,瞪了那提議的大漢一眼,語氣裏十分不滿。
大漢嘿嘿一笑,並不接話。
“喂喂喂這都什麼跟什麼!”少時,一匹馬自官道飛馳而來,女子利落地下馬,對著那少年笑嘻嘻道:“你不要這麼快把府裏無人的事實說出來嘛。當然如果有吃的話別落下我。”
“我的姑奶奶……不是讓你守在府上麼,怎麼跟來了?”顧墨哀嚎,陸雙明這女人可是將軍府裏出了名的彪悍,一雙峨眉刺練得出神入化,且嘴皮子毒得很。
“這不是怕你們幾個全被人打趴下,沒人回去向主上複命。”她嘴一撇,不甚在意。
顧墨恨恨心想,囂張!誰知道是不是我們抬著你回府?隻可惜剛起了個頭就被打斷了。
陸雙明隨手牽著馬,擺擺手就往茶莊走去。“哎哎!你們不餓我可餓了,你們爭執的嚎叫的都繼續啊。等我買來了幹糧填報了肚子咱們再上路。”
畢竟在府裏共事多年,嘴上不說,對方的心意還是能感知的,那少年對她感激一笑,盤膝坐下。顧墨也沒再說什麼。
這一路上雖還算平安,但將軍府到底仇家眾多,且還有個深藏不露的桃花闕,他們幾個若是分散開來采買,遇上埋伏鐵定遭難。而雙明的本事,大家自是清楚,也就並未阻攔。
日頭不算猛烈,樹枝下婆娑斑駁。
正在閉目養神的大漢倏地睜眼,大喝道:“誰?!”粗掌扣上刀柄,心裏已是萬分警覺。其餘人聞言也立即睜眼,屏息凝氣,有意無意地按照“四合”陣形側身。
不知從何處傳來女子笑聲,宛然似珠玉、清脆如琉璃。一聲一聲不絕於耳,悠悠地在林間漂浮,讓人無端毛骨悚然。
忽然起了風,不烈,卻刮得肌膚生疼。
一團紫霧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顧墨身後,霧裏憑空伸出一隻小爪,細如幼貓,掠著風聲飛快地探去顧墨後心。
突生異變,他卻十分鎮定,那東西的爪子甫一伸出即有察覺,身子刹那一矮,竟貼著地麵平平滑了過去,爪子抓了個空,絲毫不停頓地又向大漢揮去,凶悍異常。他身旁的少年見狀,施展身法翻到那東西身後,長劍帶鞘,自紫霧斜上方劈下。
這少年年紀不大,功力卻不淺,那一劈帶著六成功力,已隱然有雷霆之勢。
小爪被劈落,化作一灘渾紫液體,灑落在地。紫霧中頓時傳出一陣嘶啞的嗚咽,低低的仿佛痛極。紫霧疾退,卻撞上剛從茶莊出來的陸雙明。
陸雙明眼睛一亮,這東西難不成是個妖物!早聽說西南這邊奇珍異獸眾多,出來了這麼久也沒碰上一隻,她好奇著呢。
將手中吃食拋給大漢,抽出雙刺便要往霧裏戳,其勢之猛烈,力之凶狠,饒是紫霧此時已然覺察,也萬萬是躲避不了的。
倏然一道綠影追風擎電而來,撞上雙刃,居然將雙刺帶得偏了一偏,失了準頭,不過劃出淺淺一道紫痕。
陸雙明立即往後退了兩丈,納悶著到底是什麼把雙刺撞偏了……低頭一看,撞偏利刃的居然是一葉碧綠!當時她砍得又狠又快,那人卻隻隨手摘一片葉子便擋住了攻勢,等閑人是萬萬使不出這等手筆的。
陸雙明驚疑不定地瞪著一棵古樹,葉子便是從那裏射出來的。她連那人長什麼樣都不清楚,就被人家阻了攻勢,心裏又氣又急。
紫霧遇見救星,自是大喜過望,在空中一蹦一蹦地奔向那人,這場景怎麼瞧怎麼詭異。
“無知。”那人在樹叢之後淡淡斥道。聲線清冷,毫無波瀾,難辨出聲者是男是女。
隻見大樹之後,一襲白衣靜靜而立,抬手接過紫霧摟在懷中。那人低著頭,看不清容顏,但長發及地,依稀是個女子。
陸雙明雖在氣頭上,卻也沒蠢到奔過去挑釁,那女子的武功很明顯在他們之上,看她出手無甚敵意,想來不是敵人。
女子偏頭,往這邊望了望,他們之間隔得不算近,但依舊能感覺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涼無波,卻激得人無端心裏一寒。她頓了頓,腳下一動,已然向後掠去。
他們甚至隻來得及望見雪白衣袂一閃,人便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