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蝜蝂之鑒(1 / 3)

N�5�K\t保兒山不高,卻是金陽最美的去處。這裏丹峰峭立,林海浩蕩,溪泉潺潺。春季繁花似錦,夏季綠蔭蔽日,秋季楓紅竹翠,冬季玉樹瓊枝。四時如詩如歌,景色秀麗宜人,堪稱金陽的綠色海洋、天然氧吧。往南翻過山去,便是一望無際的月湖,閑來漫步、泛舟其間,但見鳥兒婉啼,涼風習習,葦葉獵獵,野趣橫生。置身此一山一水之中,宛若世外仙境,令人心曠神怡。

而在山的北麓,便是嶺西省省直機關中最不具權勢卻最有文化、最得風水的兩家單位,一個是省文聯,一個是省作協。省作協原本隻是省文聯下屬眾多群眾團體之一,或許因為作家影響特別大的緣故,後來竟一家獨大,從其他團體中獨立出來,名義上依舊歸屬於省文聯,但行政獨立,與省文聯沒有行政上的隸屬關係。有的省份考慮到作協與文聯的關係,給作協定為副廳級單位,而嶺西等多數省份卻沒有這些顧慮,作協和文聯一樣,都平起平坐,屬於為正廳級。

不過,在孔孟章看來,如同當年市委市政府號稱平級,市委書記總是以決策者的身份製約著市長這個執行者一樣,今天的省文聯黨組書記郝束鹿也會偶爾找他這個作協黨組書記暢談一番當前的黨務工作,若隱若現地壓他一頭。

好在省文聯和省作協都屬於徹頭徹尾的清水衙門,除了一些二三流作家、藝術家時常為了作品和職級互相廝咬外,主要領導之間並沒有更多的名利可爭。更何況,省作協行政獨立,單獨辦公,他孔孟章高興起來應付郝束鹿幾句,不高興的時候懶得理他,全當他的話是耳旁風。

可是時間一長,孔孟章發現自己和郝束鹿的關係,恰如整天為油鹽醬醋爭吵著生活的一對民間夫妻。爭要爭一起,吵要吵一起,最後吃飯睡覺,還是在一起。這就是宿命,是緣份。

當初在霍家灣,市委和市政府的辦公樓前後不遠;現在到了金陽,省文聯和省作協的辦公樓左右相鄰。文聯和作協又同屬一個係統,凡是宣傳部召開本係統的會議,兩人都得參加,而且常常被安排坐在一塊。當宣傳部長傳達了黨中央和省委領導的最新精神後,兩人還交頭接耳,結合本單位實際,津津有味地消化一番。

最有意思的是,省文聯和省作協大樓之間,有個亭子。亭子兩側彎彎曲曲的長廊,將兩幢樓連接在了一起。每天中午,總有人在亭子下麵的石桌上下圍棋,不論是文聯的,還是作協的,大家都圍在一起,看著其中兩人拚力廝殺。

觀棋不語是君子。可小人遍地,君子難逑,文聯作協也不例外。大凡忍受一段時間的沉默,到了關鍵時刻,就有人扯開嗓子,指點江山。到後來,有脾氣倔的棋手火了,罵跑了不少小人。眾人不敢罵,也罵不跑的,最後就剩兩人:一是郝束鹿,一是孔孟章。

既然不能罵,也有不能罵的辦法。見兩人話多,一人幫一邊,有的棋手便索性文質彬彬地站起來,將棋盤交給兩位書記大人打理。起先,書記和原先的棋手還能在一條戰線上,共同研討戰略戰術,到後來,棋手見書記下得投入,便悄悄溜走了。

一段時間後,中午的亭子下隻坐著他們倆。好多次,他們下棋忘了時間,忘了外麵刮起陰風,下起暴雨。某日,文聯機關有一老幹部接到通知來開會,到點了還找不到領導。出去一看,遠遠就見他們在亭子下拚殺,笑道:“兩個好鬥的男人,終於又找到了一個新的戰場。”

兩人下到後半場,老在一個角落上做文章,雙方都很有些難堪。

“怎麼老在這個地方打劫?一盤好棋,下到後麵沒什麼情趣了。”郝束鹿把手裏一顆子兒往盒子裏一扔,不無埋怨地歎道。

“不打劫有啥法子?要不淨死,要不淨活。”孔孟章還在埋頭思索,繼續尋找置人死地的良方。

郝束鹿笑了,看了看亭子外麵的風卷殘雲,道:“當初你搞政府工作,也是一樣的思路。政府和黨委打劫,那可是你的不對啊?黨領導一切,這是個大原則。”

“那也要看你是不是領導有方,還讓不讓人留口氣。”孔孟章抬起頭來,搞不清楚是在下棋還是回首往事。“要是不給自己留兩個眼,我們還怎麼活?眼睜睜看著被你提個淨光?”

“嗬,你倒是會推卸責任啊?當初,你不老是主動叫吃嗎?”郝束鹿還像當初在霍家灣時那樣偶爾嘻笑,但少了好多陰氣。“每次都把我殺得隻剩一口氣,搞得我們黨委臉上不太好看呀。”

“可是黨委站得高,根基好,至少總能做出一個眼。”孔孟章毫不示弱,“我們政府最多也就是夾一夾的招術,迫使你兩邊落子,殺殺你的氣。”

“好你個孔孟章,還說我根基好。告訴你,我要是有你這根基,我肯定處處脫先,你休想在我手下騰挪。”郝束鹿的話裏仍然不時透出霸氣。“你通過安定之術獲取好形,處處先手,總是使我在殘局階段陷入被動。”

“這點我倒同意。”孔孟章抬起頭來,會心地笑了。“其實我們倒有個共同的缺點,開局都不錯,收官的時候都沒收好。開始看看很厚,到後麵越來越薄。隻要我們倆一起下棋,每一把都是弱棋。”

“那好啊,說明我們棋逢對手嘛!”郝束鹿顯然覺得鬥爭是一種享受,與對手的實力相當能將鬥爭引向更高的境界。“另外,說明我們都熟悉規則,不是日韓規,而是中國規則。什麼數目、大劫、合法自殺、讓子選位等等,你我都玩得嫻熟啊。”

“這話聽著在理。”孔孟章納悶道。“日韓的遊戲規則哪會這樣?可我們中國規則,從上到下都是黨政分設,對於我們政府工作來說,就像是一條‘兩頭蛇’,經常在互相掣肘中,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啊。”

“你這是不講政治,整天想著踢開黨委鬧革命啊。”郝束鹿點著一支煙,笑嗬嗬地道。“那是為了應對國際輿論,防止洋鬼子們說咱們不民主。再說了,黨政分設也有好處,可以互相監督嘛。這不,在你的監督下,我迫使自己成為清官;在我的監督下,你也得到思想改造和升華。說起這些,你我都得感謝中國規則,感謝中國特色啊。”

“可是,這監督的成本也太高了點。”孔孟章從下棋想到執政,從鬥爭的經曆想到國家的發展。“要說監督,一方麵要加強黨內監督,另外一方麵,還是要加強外部監督,特別是輿論監督。這種監督越有力,我們黨的生命越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