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戊子歲末,漳縣政協趙玉忠主席送來一部他們編著的《漳縣金石錄》稿本,囑我為序。沾賜良多,甘肅省社科院鄭本法老師又予引薦,故欣然應允。在金牛送瑞過大年的日子裏,我翻閱了稿本和相關史籍,幸有得益。於是,不揣譾陋,說幾句皺巴話,揳於書中。
所謂金石,金者,是指曆史上鑄、刻有文字或圖紋的鍾鼎彝器和各種金屬器具;石者,是指鐫刻有文字、圖紋,或頌功紀事寓戒銘於石的曆代碑、崖、碣石及日用器物之類。金石一詞,最早出自《呂氏春秋》:“故功績銘乎金石。”東漢高誘氏注曰:“金,鍾鼎也;石,豐碑也。”當時代指鍾鼎碑碣。最早搜集鍾鼎碑碣者為北宋大學者曾鞏,集《金石錄》五卷,後人輯入其《元豐類稿》。後來,金石的含義逐漸地融入其他成分。隨之,便有趙明誠、李清照伉儷仿歐陽修《集古錄》錄例的所藏三代彝器及漢唐以來石刻的《金石錄》問世。著錄金石,似濫觴於南北朝時期,史載最早的資鑒是以碑刻為主要內容的南朝梁元帝所集《碑英》,惜不傳。金石與書法刻帖緊密相關,宋以降,在太宗趙光義的倡導下,整個兩宋時期刻帖成風,自王著主持刊行《淳化閣帖》後,徽宗刻《大觀帖》,韓侂胄刻《群玉堂帖》,曾宏父刻《鳳墅帖》,汪應辰刻《東坡蘇公帖》,陸遊刻《荔枝帖》,僧希白刻《潭帖》,以及南宋時的《淳熙秘閣帖》等近二十種,實可謂千樹萬樹梨花開,在中國書法史上影響甚遠,福澤後世數百年。至清代,金石形成一門專學,稱之為“金石學”,不僅用以考訂古文字之源流變化,且可訂正補充史之訛闕,尤以王昶的鴻篇巨製《金石萃編》影響甚大。近點說,民國時期,甘肅省參議會議長、史誌學家張維窮經數年編撰了《隴右金石錄》,可謂甘肅有史以來第一部地域性的金石文獻。而在我的印象中,《漳縣金石錄》似為甘肅破天荒的第一部一個縣域的金石著作。當然,此舉飽含著有識之士敏銳的眼光和艱辛的勞動,無疑進一步豐富了甘肅的文博史料和書法資鑒。《漳縣金石錄》內容十分寬泛,從材質來看,除金石外,還包括玉、陶、磚、木、紙、瓦等漳縣範圍內現存的幾乎所有載有文字或圖案的曆代器物。從分類屬性來看,有碑刻、墓誌、石經、碣石、燈壁、玉佩、器銘、題匾、印章、款識、戈戟、錢幣、銅鏡、陶文、硯台、筆洗、磚雕、瓦當、門頭、印版、函劄、書契等等,實可謂琳琅滿目。就其本身價值而言,這些被保留下來的文字遺存,一是它們的史料文獻價值,二是它們的書法價值,三是它們的工藝價值。由斯說來,趙玉忠先生實在是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其意義不言而喻。
漳縣是隴中一塊古老而神奇的地方。趙玉忠先生在第二十五輯《新寺文史·前言》中概括道:漳縣“禹時為羌族部落所居,尤其是唐宋時期,吐蕃與中原王朝你爭我奪,輪番占領統治,漢、回、藏等民族插花聚居,留下了多民族生活習俗的曆史烙印。諸多曆史地理、政治經濟因素,孕育了漳縣源遠流長的漳鹽文化、博大精深的汪氏文化、五彩繽紛的生態旅遊文化、波瀾壯闊的紅軍長征文化和豐富多彩的民俗文化。而且中片四鄉不同風,東西南北不同俗,語言文化各具較強的地域特色。”僅從這段文字可見,漳縣的確是值得去作一番認真賞覽的。至少,應該對那裏的山山水水、風俗民情、特色資源和源遠流長的人文史跡有個大致的了解。站在一個獨立的角度,就人文史跡而言,我們就會得出一個大致印象:漳縣,實在是人傑地靈、物華天寶的優佳風水之地啊!
《漳縣金石錄》所收器物三百餘件,從曆史年代來看,如石斧、石錘等原始人類的生產生活工具,可一直上溯到舊石器時代,而最近者,像“忠字磚”,顯然是“文革”遺物。通過這些文化遺存,我們已然可見先民古賢的聰明智慧和藝術才能。從書法角度來看,其中汪氏家族碑誌有十多塊,像《汪惟孝墓誌》《汪良辰碑蓋》《汪氏祖傳累代罔替家廟碑》《汪源昌碑蓋》等一些作品,不失為楷書佳構;《胡照堂碑》《漆魁墓碑》及《燈壁題刻》《重修漳縣誌獨秀石歌》等隸書作品,尤其是《胡》《漆》二碑,書法瘦勁爽利,平正簡古,一派東漢名碑《乙瑛》氣象。《人生百行詩》是題寫於家具上的一塊行草書墨跡,書法俊朗,獨具風采。最為引人矚目的是清光緒年間題刻的幾塊匾額,如《世德永福》《恩同再造》《功佐和羹》等;特別是前國民政府甘肅省教育廳廳長水梓題寫的匾額殘片,幾個擘窠大字,端莊整肅,渾厚自然,皆寓大家氣息……僅列舉凡幾,我們就可以管中窺豹地領略到甘肅書法在隴中漳縣傳播、發展的大致脈絡。而從繪畫、工藝的角度來看,很多器物做工精細,神工鬼斧,精雕細刻,美輪美奐,不僅具有文物史料價值,更具有藝術審美價值。《漳縣金石錄》不失為一本包羅萬象、令人開眼的大書!此以一首《粗讀〈漳縣金石錄〉感興》結束我的黃臉報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