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顏濤謀麵不多,但他留給我的印象頗深:儒雅、含蓄、隨和,透顯著一種樸實無華的人格品質和精神風貌。正是如此,才有了欣然為序的應承。顏濤大作付梓之際,借此說點隔靴搔癢的話,權作黃臉報幕。
是為序。
2012年3月10日夜稿於半翰齋燈下
如山如水寶麟風
染上印癖卅多載,擱下石耕廿餘年。是說我。何以擱下?麵對詢者總以無力顧及搪塞,其實呢,是深感印道太難不敢再陷。然心未徹死,還在默默地關注著印壇風雲,每每欣然又愧然。關注寶麟道棣亦有好幾年,雖素不相識,但似有靈犀。收到他新近出版的作品集,燈下卒讀很是動想,於是命管談點拙見。
在我的印象中,寶麟原是寫意印風,於傳統中得心源而借當代時風,展現出一種具有時代感的精神,然近兩年似重做選擇,走上一條戛戛響造圓朱文印家風之路。我對其作品以七字而概:如山、如水、如妙女。如山者,結字創新立法,匠心獨運,吸收並糅合前賢諸意味開慧造己,作品若峰嶺峭岩獨顯其趣;如水者,線條婉轉,流利圓通,似江河溪水蜿蜒曲轉而不失其暢,讀其作品心隨線動,神與思移,靜中顯動,呈盡活的靈魂與情感;如妙女者,工穩精致,惟妙惟美,印麵如麗女紅顏窈窈然、窕窕然,恰若“美人眼、心、手”之蘊囤,透顯出深藉傳統、展現時代新風的篆刻精神和豐富的文化內涵,引人發思,探捉其奧。
圓朱文印始自元代書畫大家趙子昂,他以漢印為宗的審美觀始造文人流派篆刻藝術,並以婉麗、流暢的小篆入印,影響了元一代朱文印的形式,以至元代文人用印大都以“元朱文”為歸,因之後世稱為“元朱文印”。趙子昂之後,圓朱文印承傳接代,經過數百年發展、完善,至當今已然形成難以逾越的巔峰,多少印人絞盡腦汁,卻依然走不出王福庵、陳巨來諸賢的影子。寶麟反複考察探究,總結出,要有所突破,要出新,除具有嫻熟技法和對前賢諸印風悉心領會外,必須要具備深厚的藝術修養和學養,否則永遠逃不出前賢大師的“魔法”。他認為,“印之可貴在於有魂魄、有思想”;“圓朱文印的發展過程,是它的形式特色不斷地被強化、技術語言不斷地走向純粹和唯美的過程”,“其線條除了對‘圓潤、靜穆、輕盈’這些傳統形式的維護外,還能‘於細微處見精神’,打造出難得的個性和抒情色彩”,欲得其諦而有成,“文學是一個廣闊的天地”。由斯可見,寶麟,不僅能印,更蘊其養,可謂於學悟道、理化其心的印人;否則,他諾多學術論文又何以屢屢獲獎?
有悉其求,方知其藝。讀寶麟印作,眼前豁然,思湧漣漪:他的篆刻思想,不正反映出莊子所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的觀念以及藝術論中的“師造化”思想麼?“師造化”,很多人掛在嘴邊幾近禪句,可真正理解者幾何?知之能達者幾何?正是基於思想深解,寶麟於圓朱文印創作力求清新和明確,拒絕陳舊和含糊;追求純粹和唯美,拒絕怪異和雜蕪;追求精工和完整,拒絕粗糙和殘破;追求經典氣息的獲得,拒絕充當經典風姿的“複印機”;追求主體意識的準確表達,拒絕意外效果的刀下流露,努力形成一種由心靈生發、按理想去創造並在理性觀照下使自己的審美願望得以實現的機製和風格範式,才具有了“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個性特征,成為圓朱文印頗顯“另類”的當下代表,進而拓寬了圓朱文印在當代印壇的發展空間。
《五燈會元》有雲:“有心江上住,不怕浪淘沙。”依我的作文個性,還想談點寶麟圓朱文印風格的微疵之憾。拙見一,寶麟是一個作為藝術家的聰明的智者,之所以同前賢拉開距離自創家風,固然因素很多,但或當今印壇的“流行風”是主要的因素;心生厭嫌又無奈其何,隻好另辟蹊徑尋覓自我,而崇尚“純粹和唯美”的審美追求當是點燃他藝術新生命的一支蠟燭。問題在於,這樣“毀我塑我”地走上一個世紀前歐洲唯美派藝術家主張的“為藝術而藝術”的印路,是否又會像“學院派書法”那樣沾惹上“工藝製作”之嫌?寶麟並非不知,自己盡管改弦易轍,但依然走著傳統印藝的路子,而作為傳統意味的藝術,往往是以老莊所謂“自然”“天樂”為最高審美取向啊!這其中是否在奉行著一條藝術的悖律呢?拙見二,字法、刀法、章法乃篆刻藝術的三大要素,刀法則是篆刻藝術之魄。作為圓朱文印“另類”形式的創立者,寶麟在結字、構形及線條的“創新”上過多地流露出誇張、變形,特別是多見的“蠍尾”線條等裝飾美化傾向,使得印藝明顯地少了衝切鑿擊的“刀感”;同時,置文人印講究的“以書入印”法則於不顧,刻意追求“創新”及“完美”效果,無疑給讀賞者留下得彼失此的遺憾。倘若能遵循《易經》所謂“形勢”的建立須要合乎“陰陽”對立統一使之達到和諧的法理,處理好這些顯存矛盾,那麼寶麟將很可能形成有一顆巔峰之星。
寶麟畢竟是個有思想、有追求、有作為的印人,我相信,那一天一定會到來的。
2008年6月12日夜於半翰齋燈下
說說我的書法人生
(代後記)
秋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