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進第十一(2 / 3)

〔注釋〕

(一)“厚葬”顏淵家貧,貧而厚葬,非禮。

(二)“夫二三子”指門人。

〔今譯〕

顏淵死後,同學們想要厚葬他。孔子說:“不可以。”

結果同學們還是厚葬他。孔子說:“顏淵啊,對待我就像父親一樣,我當然也對待他像兒子一樣。不是我要厚葬他,是我的學生們做主的啊!”

〔引述〕

中庸之道,講求凡事必須合理。顏淵被稱為陋巷聖賢,後人把顏回居住的街道稱為陋巷街,把顏回當年喝水的井,也稱為陋巷井,表示對顏回貧賤而不喪誌的尊敬和欽仰。既然家貧,就不應該厚葬。弟子們居於同學情誼,要厚葬顏回,孔子認為不可,僅表示他自己不讚成這樣做。至於顏回的父親同意與否?孔子必須尊重身為顏淵家長的意見。若是弟子們征得顏路的同意,孔子是不便反對的。所以他說不是他主張要厚葬,而是弟子們想這樣辦。

〔生活智慧〕

(一)葬喪是生者對死者表示不舍和尊敬的表現,雙方麵都要顧及。所以家貧不宜厚葬,以免拖累生者。為了虛榮的麵子,卻使生活更加困苦,並不合乎情理。

(二)家境貧寒,並不是恥辱。大家對顏回的尊敬和永久的追思,便是最好的證明。葬喪是一時的事,千古留下美名才值得重視。

(三)孔子的主張,不一定要強製弟子們遵從。孔子有自己的原則,有的弟子們必須服從,有的孔子也不一定堅持。這樣的師生情誼,有情有義。

〔建議〕

不要因為死人的麵子,拖累了活人的生活。

〔原文〕

十一、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主旨〕

孔子勉勵子路研究實學。

〔注釋〕

“焉”即“何”、“怎麼”。

〔今譯〕

子路問怎樣奉事鬼神?孔子說:“人都奉事得不好,怎麼能奉事鬼神呢?”子路又問:“大膽請問人死了以後是怎麼樣的?”孔子說:“生前的事都不能知道,怎能知道死後的事呢?”

〔引述〕

事鬼神,便是祭祀鬼神的意思。孔子當然有他的看法,卻由於子路在孔子心目當中,還不夠談論這些事情的級別,所以才會這樣回答。

孔子和世俗一般,並不否定鬼神的存在。所不同的,保持某種亦即亦離的微妙關係。他的先後次序,十分明確,先生人後鬼神。先把現實生存麵的事情,弄清楚。然後才探討鬼神方麵的事宜。

換成別人向孔子請教這樣的問題,很可能獲得不一樣的答案。我們不能夠把這一段文字,當做通案看待。

〔生活智慧〕

(一)生活得有意義,自然死得其所,也死而無憾。先把生活得有意義做好,再來關心死後的事情,應該更加實際、具體、可行。

(二)生死是每一個人,都必須麵對的事情。也是每一個人,都應該重視的課題。我們不能也不必回避,最好能在死亡之前,做出比較合理的了解,以減少因無知而產生的恐慌。

(三)祭祀是一件重要的事宜,當然有研究的必要。隻要虔誠、恭敬,在內心求感通,不必計較太多的儀式,依禮而行就好了。

〔建議〕

把鬼神當做虛擬的言談對象,不追究外形,隻想象精神,逐漸有一些了解,不用著急。

〔原文〕

十二、閔子侍側,訚訚如也;子路,行行(hàng)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主旨〕

孔子樂見弟子各有英才。

〔注釋〕

(一)“訚訚如”是中正的樣子。“訚”讀為“銀”。

(二)“行行如”是剛強的樣子。“行”讀為“杭”字去聲。

〔今譯〕

閔子騫侍奉在孔子身旁,有中正適度的氣象;子路,有勇武剛強的氣象;冉有、子貢,有溫和快樂的氣象。孔子很高興。他說:“像子路這樣,我怕他不得壽終啊!”

〔引述〕

子樂應該是子曰的筆誤或誤傳,因為子路不得壽終,做老師的怎麼會樂呢?自古以來,剛強的反而容易折斷,像子路這樣的脾氣,往往很難獲得壽終。子路後來死在衛國內亂,不幸為孔子所言中。

〔生活智慧〕

(一)得英才而育之,是教師最大的樂趣。我們常說教育英才是教育界的樂事,

可見英才大家都喜歡,樂於教導。

(二)子路死時,孔子七十二歲,接連死了兒子孔鯉、心愛的學生顏回,孔子的悲傷可想而知。子路不得壽終,並不是不得善終,因為軍人打仗,死於戰場上是莫大光榮。

(三)死得其時,而又死得其所,便是十分難得的善終。活得不夠長久,稱為不得壽終。因人而異,並無固定標準。

〔建議〕

壽終不如善終,活得久不如活得有價值。

〔原文〕

十三、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主旨〕

孔子讚許閔子騫說話中肯。

〔注釋〕

(一)“長府”是府庫名,藏貨財的地方,閻若璩《四書釋地》以為與季氏家相鄰近。

(二)“仍舊貫”即依照舊製。“仍”是“因”的意思。

〔今譯〕

魯人修築一座叫“長府”的庫來收藏武器、財貨。閔子騫說:“照老樣子修築,怎樣呢?為什麼一定要改造?”孔子說:“這人一向不多說話,一開口必定很中肯。”

〔引述〕

真正口才好的人,是少說話,而每說必很中肯。孔子不鼓勵多說話,更厭惡亂說話。閔子騫平日少說話,一開口大家才會特別注意。平日多說話,說得再對大家也不以為意。但是大家特別注意,更不能亂說。

〔生活智慧〕

(一)舊的很好,為什麼一定要改?舊的不好,當然一定要改。舊的未必好,

新的也不一定就好,要仔細分辨。

(二)中不中?意思是合理不合理?說得合理,大家都歡迎,即使有人不愛聽,

也不敢明說。否則,反對的聲浪很大。

(三)謹言慎行,是每一個人都需要的修養。官再大、錢再多、活得再老、學

問再飽滿,通通不能例外。

〔建議〕

從現在開始,不開口便罷,言必有中!

〔原文〕

十四、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主旨〕

孔子勉勵弟子事事都要謹慎。

〔注釋〕

(一)“瑟”是樂器名。

(二)“奚為”即何為,為何?

(三)“升堂矣未入於室”先入門,次升堂,最後才入室,是為學的次序,也是入道的次第。

〔今譯〕

孔子說:“子路彈瑟不合雅頌,為什麼要在我的門下彈呢?”弟子們因此不敬重子路。孔子說:“其實子路的學問,已到達高明的境界,隻是還沒達到精深的地步啊!”

〔引述〕

弟子有好幾種,入室弟子最得老師的真傳。像子路這樣,隻登上孔子的堂,並未進入孔子的室。子路鼓瑟,不合乎雅頌的要求。孔子明白表示不及格,仍須勤學、多練習。同學因此看不起他,孔子趕快替他解圍,說已經不錯了,隻是不夠精深,希望大家不要笑他。

〔生活智慧〕

(一)古人的房屋,先進得門來,再登階入堂,稱為升堂。堂的後麵才是室,叫做內室,沒有老師請,通常隻能升堂,不方便入室。

(二)我們常說登堂入室,原來是升堂入室,用來譬喻學業的進程,先進入正大高明的領域,再深入精致的奧妙。後來引申為好友可以往來家中,內外不拘。

(三)學生不及格,老師當然不宜放鬆,應該嚴加督促,以期嚴師出高徒。但是在學生中維持和諧的氣氛,也是老師的責任,所以遇有不當的表現,或不必要的誤解,應該設法加以化解。

〔建議〕

促使自己至少在一門學問中,登堂入室。

〔原文〕

十五、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

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

〔主旨〕

孔子主張中庸之道。

〔注釋〕

(一)“師與商”師指顓孫師,字子張,商指卜商,字子夏,都是孔門的弟子。

(二)“愈”即勝。

(三)“猶”即等同。

〔今譯〕

子貢問:“子張和子夏兩人誰比較賢明?”孔子說:“子張超過了些,子夏又嫌不夠。”

子貢說:“那就是子張比較賢明了?”孔子說:“過分跟不夠同樣不好。”

〔引述〕

子張才高意廣,不免好高騖遠,所以孔子認為有一些過分。子夏篤信謹守,難免開創不足,所以孔子說他不夠賢明。子貢聽了以後,覺得子張好像比子夏好一些,不料孔子卻說過分和不夠,都不合乎中庸之道,同樣的不好。

中庸之道,長久以來一直被扭曲被誤解,因而造成很大的後遺症,竟然引起若幹人士的反感。實際上中庸便是合理。朱子說無一事不合理即中庸,才是最為恰當的解釋。凡事恰到好處,便是中庸,有什麼好反對的呢?

過與不及,不能用來判別優劣。子貢認為子張比較賢明,便是認為過的優於不及的,所以孔子並不同意。過與不及,在效用上同樣不能收到預期的效果,孔子依據這種觀點,才說出“過猶不及”的判斷。過不中,不及也不中。不中就是不合理,不合用,效果不良好,所以兩者是一樣的。

〔生活智慧〕

(一)凡事不宜過分,也不能不夠。不做便罷,要做便應該盡心盡力,設法做得恰到好處,以求合理合宜。

(二)把一件事情徹頭徹尾做好,便是完成一件大事。不要好高騖遠,也不要過分拘謹保守,以致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三)凡事想妥當了,就應該立即去做。否則猶豫不定,想得太多,反而不敢著手去做。當機立斷,才不致坐失良機。

〔建議〕

建立無過也無不及的評量標準,促使自己提高警覺,力求無過與不及。

〔原文〕

十六、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liǎn)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主旨〕

孔子嚴斥冉求幫助季氏搜刮,也間接警戒季氏。

〔注釋〕

(一)“周公”指世襲周王室的公爵。

(二)“聚斂”即搜刮。

(三)“鳴鼓而攻之”指發聲以言論來攻擊。

〔今譯〕

季氏是魯國的臣子,卻比周王朝的周公還要富有,冉求還替他搜刮、聚斂財物,使他更加富有。孔子說:“他不是我的門徒,弟子們,你們可以揭發他的罪行而聲討他!”

〔引述〕

周公對周王朝的貢獻,必然勝過季氏對魯國的作為。現在居然比周公還要富有,冉求也不想一想,竟然還在設法增加他的財富,實在可惡!孔子發動同學的壓力攻勢,要遏製冉求,同時也警告季氏,當然合乎情理。

〔生活智慧〕

(一)助紂為虐,意思是幫助壞人做壞事。幫助有錢人賺取不義之財,同樣是不同形式的助紂為虐,當然不可為。

(二)不正當的壓力,要設法排除、化解。正當的壓力,應該發動、增強和支持,以發揮正義力量,產生公義。

(三)鳴鼓而攻之,並不一定指在戰場上的進擊。用言論來加以製裁,使其承受壓力而改變主意,同樣有效。

〔建議〕

見義勇為,社會上才有公義可言。

〔原文〕

十七、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yàn)。

〔主旨〕

孔子評點四位弟子的短處,使他們戒惕。

〔注釋〕

(一)“柴”指高柴,字子羔,孔子的弟子。

(二)“愚”為愚直。

(三)“魯”即遲鈍。

(四)“辟”是偏僻、偏激的意思。

(五)“喭”指粗俗鹵莽。

〔今譯〕

孔子評點四位弟子:高柴愚直,曾參遲鈍,子張外向偏激,子路粗俗鹵莽。

〔引述〕

既然是老師,當然要評鑒學生的成績。學業成績之外,還要評定操行成績。有時還要加注評語,以資警惕。弟子各有特性,孔子加以指點,促使各人明白自己的缺失,自行調整。

〔生活智慧〕

(一)每個人都有個別差異,是優點也是缺點,完全看能不能合理因應?我們常說人有缺點也有優點,其實缺點即是優點,而優點剛好就是缺點,兩者是分不開的。

(二)愚直的人,好好用功,說不定成績更好。遲鈍的人,多多反省積極改善,成功的機會更大。偏激,可以調向中道。鹵莽,隻要緩和一些,不就是有勇也有謀?

(三)知道缺點,不必生氣、懊惱,想辦法調整,也就是用到好的一麵,並且力求恰到好處,缺點就會成為優點。

〔建議〕

明白自己的個性,調整得合理,力求恰到好處。

〔原文〕

十八、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

〔主旨〕

孔子讚美顏淵、子貢的長處。

〔注釋〕

(一)“庶”即近,庶幾的意思。

(二)“屢空”指經常陷於窮乏。

(三)“不受命”即不受祿。

(四)“貨殖”為貨財生殖,做生意。

(五)“億”即猜測。

〔今譯〕

孔子說:“顏淵的學問道德差不多近於聖道了!可是他經常那麼窮困。子貢不做官而做生意,經常能夠猜中物價行情。”

〔引述〕

顏淵安貧樂道,使孔子十分欣賞。子貢做不到,喜歡從商,好像也做得不錯。當老師的,有時喜歡比較自己的學生,看誰的表現最有特色,也是一種樂趣。

〔生活智慧〕

(一)貧窮不妨礙行道,顏淵家貧,仍被後人尊為聖賢。富貴也不是恥辱,我

們並不仇富,當然也不鼓勵樂貧。

(二)孔子教學,以弘道為主。弟子有意經商或從事其它行業,孔子並不加以鼓勵,因為要學經商,好像不應該投入孔門。至於孔子有沒有輕視商人?我們推想應該不會,他隻是不加鼓勵而已。

(三)子貢在孔門列入言語科,他的言詞用語,常受孔子的糾正,但是他的外交辭令,卻獲得孔子的嘉許。孔子對弟子,優點必定表揚,而缺失也從不放鬆。子貢不能安貧,喜歡經商,這是子貢自己的決定,孔子該表揚他的地方,仍然把他列入。

〔建議〕

當老師的,應該尊重學生自己的選擇。勉強學生做不喜歡的選擇,並不是教育的目的。

〔原文〕

十九、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於室。”

〔主旨〕

孔子論述作為善人的道理。

〔注釋〕

(一)“善人”指本質善良的人。

(二)“踐跡”即追循舊跡。

〔今譯〕

子張請問作為善人的道理。孔子說:“他們如果不追循前賢的腳步去做,也不會進入聖人的境界。”

〔引述〕

善人的本質良好,仍然需要學習,才能夠成為真正的善人。先天的遺傳,還是不能保證。後天的學習,實在不可輕視。特別是向古聖先賢學習,循著他們的腳步,逐一實踐,才可能成就良好的德行。

〔生活智慧〕

(一)善人和聖人,當然有一段距離。善人不一定成為聖人,也沒有一定不能成為聖人的道理。完全看善人自己的努力,不斷提升品德修養,當然有希望。

(二)孔子並沒有告訴子張,怎麼成為善人?他隻是告訴子張,如果是善人,應該追隨先賢,使自己升堂入室,進入聖德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