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痰飲咳嗽病脈證並治(1 / 3)

第十二章痰飲咳嗽病脈證並治

第一節 成因、脈症、分類與預後

一、成因與脈症

夫病人飲水多,必暴喘滿。凡食少飲多,水停心下。甚者則悸,微者短氣。脈雙弦者寒也,皆大下後善虛。脈偏弦者飲也。

【譯文】

患飲證的病人,飲水過多,會很快感到氣喘脹滿。凡吃得少而飲水多,水會停在心下,病重的心下悸動,輕的呼吸短促。脈象雙弦的是寒證,都是大下後造成裏虛的緣故。脈象隻一側弦的則是飲證。

【解讀】

病人指體質虛弱之輩,若飲水過多,脾氣一時轉輸不及,水津聚集於胃,上泛胸膈,肺失肅降,必然會突發氣喘胸滿。若脾運尚健,水津漸被轉輸於身體各處,喘滿遂消,此屬暫時性停水,與《傷寒論》“發汗後,飲水多必喘”之狀相似。但脾胃虛而食少之人則不然,由於脾胃虛弱,納運失職,則食少,又飲水過多,脾運更加無力,水穀不化為精微,反停蓄心下成飲。“水停心下”,有輕重之分,飲邪輕微,僅妨礙氣機的升降,故短氣;重則飲邪淩心而心下悸動。

痰飲病多見弦脈,但與虛寒性的弦脈不同。由於大下後裏虛陽微,為全身虛寒,故兩手俱見弦脈且無力,揭示了正虛;痰飲病乃飲邪偏注於體內某一局部,故左手或右手脈弦而有力,反映了邪實。

二、四飲與脈證

問曰:夫飲有四,何謂也?師曰:有痰飲,有懸飲,有溢飲,有支飲。

問曰:四飲何以為異?師曰:其人素盛今瘦,水走腸間,瀝瀝有聲,謂之痰飲;飲後水流在脅下,咳唾引痛,謂之懸飲;飲水流行,歸於四肢,當汗出而不汗出,身體疼重,謂之溢飲;咳逆倚息,短氣不得臥,其形如腫,謂之支飲。

【譯文】

問:飲病有四種,是什麼意思?老師答道:有痰飲,有懸飲,有溢飲,有支飲。問:四飲以什麼作為區別?老師答道:若病人身體向來肥胖,現在消瘦,水飲流走腸間,發出瀝瀝的聲音,這稱為痰飲;飲水以後,水流在脅下,咳唾痰涎的時候,牽引脅下疼痛,這稱為懸飲;飲後水液流行,滲入四肢,應當汗出卻不汗出,身體感到疼痛和沉重,這稱為溢飲;咳嗽氣逆而倚床呼吸,氣息短促不能平臥,病人外形像浮腫的樣子,這稱為支飲。

【解讀】

根據飲停的部位及主症不同,痰飲病可分為痰飲(狹義)、懸飲、溢飲、支飲四類。凡水飲流走胃腸者,屬狹義痰飲。未患痰飲病前,脾運正常,飲食入胃後,變化精微充養全身,則形體豐滿;既病之後,脾運失常,飲食不能化生精微充養形體,反停聚為飲,所以形體消瘦。飲流腸間,與氣相擊,故瀝瀝有聲。水飲流注脅下者,屬懸飲。兩脅為肝肺氣機升降之道路,飲流脅下,妨礙肝肺氣機,致肝氣不暢,肺氣不降,故咳唾並牽引胸脅疼痛。水飲流行於四肢肌膚者,屬溢飲。肺合皮毛,司汗孔開闔,脾主肌肉四肢,若肺氣失宣,脾氣不運,水飲歸於四肢,滲溢四肢肌肉之間,阻遏衛陽,汗孔開闔失常,則當汗出而不汗出,身體疼痛而沉重。水飲貯於胸膈者,屬支飲。飲聚胸中,淩心射肺,致肺失宣降,心陽不展,則咳逆倚息,短氣不得臥;肺合皮毛,水飲犯肺並外走皮膚,故其形如腫。

三、留飲與伏飲

(一)留飲

夫心下有留飲,其人背寒冷如手大。

【譯文】

心下有水飲停留,病人背部寒冷,其範圍如手掌大。

【解讀】

留飲,即水飲久蓄而不去者。心下有留飲,即飲邪久留於胸膈、胃脘而不去,由此必然阻遏胸膈、胃脘等處陽氣的通達。諸陽皆受氣於胸中而轉行於背,今心、胃的陽氣不能通達於背,飲邪便乘機流注於心、胃在背部的腧(shù)穴,督脈上升之陽受阻,故出現背冷如手大。

“心下”所指部位,似以胃脘為主,涉及胸膈。“背寒冷”非飲病獨見,凡是外邪鬱閉陽氣,或氣虛陽弱下達,都可致背失溫煦而覺寒冷。但心下有留飲的背寒冷,則以範圍局限“如手大”為特點。

(二)伏飲

膈上病痰,滿喘咳吐,發則寒熱,背痛腰疼,目泣自出,其人振振身瞤劇,必有伏飲。

【譯文】

膈上有痰,胸滿,氣喘,咳嗽,吐痰涎,發作時則惡寒發熱,背痛腰疼,眼淚自行流出,病人身體顫抖,而且搖動得很厲害,這必然是有痰飲潛伏於內。

【解讀】

伏飲,是指痰飲之邪藏匿於體內深久,難於根除,發作有時的病情。飲伏膈上,抑遏心陽,阻礙肺氣,常有胸滿氣喘、咳吐痰涎等症。若逢氣候變化,感受風寒外邪,便可引動內飲,導致伏飲發作。風寒外襲太陽經脈,經腧(shù)不利,正邪相爭,則惡寒發熱,背痛腰疼。風寒外束,飲邪內伏,內外合邪,鬱遏肺氣,不得宣降,其氣上迫,致使滿喘咳吐加劇,並見眼淚不能控製而自出。外寒內飲,妨礙陽氣宣通,經脈失於溫養,故肌肉掣動劇烈,以至全身都搖動起來不能自主。

四、飲病預後

脈弦數,有寒飲,冬夏難治。

【譯文】

脈象弦數,又有寒飲,在冬季和夏季,就很難治療。

【解讀】

飲病脈弦為其常,若脈弦數,多為寒飲夾熱。冬寒有利於熱卻不利於飲,若用溫法又恐增熱化燥;夏熱有利於飲卻不利於熱,欲用清法則慮傷陽礙飲。

第二節治則

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

【譯文】

患痰飲病的,應該用溫性的藥物來調和治療。

【解讀】

廣義痰飲病,多係中陽不運,津液停聚為濕,濕凝成痰,積留為水飲,由於陰凝飲邪,最易傷人陽氣,其臨床表現,虛實並見,故其總的治療原則,首當用藥性偏溫者,采取調和的原則。

溫藥作用表現為振奮陽氣、開發腠理、通行水道三方麵,使患者表裏陽氣溫升宣通,水飲得化,水穀精微營貫周身,舊飲去而新飲不生。

所謂“和之”者,有調和、調理之義,非燥之、補之也。若剛燥則傷正,“飲當去水,溫補反劇”。“溫藥和之”者,是在溫藥之中,兼用行氣、消飲、開陽、通導二便和清鬱熱的藥物。其具體治法,如溫中降逆、行氣利水、消痰滌飲、通導二便等。實寓有對痰飲病辨證論治的精神。

第三節證治

一、痰飲

(一)飲停心下(苓桂術甘湯證)

心下有痰飲,胸脅支滿,目眩,苓桂術甘湯主之。

【譯文】

心下有痰飲停留,胸脅支撐脹滿,頭目暈眩,用苓桂術甘湯主治。

【解讀】

“心下”包括“胃之上,心之下”、“膈膜中”。膈膜、胃脘有停飲,則阻礙氣機上下循行,飲邪彌漫於胸則胸滿,淫溢於脅則脅滿。所謂“支”者,正如徐彬所雲,“撐定不去,如痞狀也”。飲阻於中,則清陽不升,故頭目眩暈。

本條為脾胃陽虛所致的狹義痰飲,故用苓桂術甘湯溫陽蠲飲、健脾利水。

該證的主要脈症:頭目眩暈,或心悸、心悸靜發而動止、短氣、胸悶,或咳嗽氣喘、咳吐清稀涎沫、胸脅支滿,或脘腹逆滿、氣上衝胸、嘔惡,胃脘滿悶而有水動聲,而色黧黑有水斑,目下發青或背寒冷如手大,口淡不渴,小便不利,舌質淡嫩,或淡胖,或邊有齒痕,苔白潤,甚至水滑,脈沉弦,或沉滑,或沉緊,或細滑,或濡。

病機:脾胃陽虛,飲停心下。

治法:溫陽蠲飲,健脾利水。

主方:茯苓桂枝白術甘草湯方

茯苓四兩,桂枝、白術各三兩,甘草二兩。

上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分溫三服,小便則利。

本方的配伍特點是溫化三焦水飲:在上焦者,有茯苓利肺通調水道,寧心而鎮水氣淩心之驚悸,桂枝辛溫以通心胸陽氣,炙甘草振奮心陽;在中焦者,有茯苓以健脾,白術燥濕運脾,炙甘草補脾護液,共製水飲上泛;在下焦者,有茯苓甘淡滲利水邪,桂枝化氣下氣,降衝行水,白術利水。故後世稱本方為苓桂劑之祖方。既是治廣義痰飲病的基礎方,亦是“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的具體運用。

注意事項:

本方偏於辛溫,適用於陽虛痰飲。凡陰虛火旺及脾胃有熱飲者,慎用。

(二)微飲短氣(苓桂術甘湯證、腎氣丸證)

夫短氣有微飲,當從小便去之,苓桂術甘湯主之;方見上。腎氣丸亦主之。方風腳氣中。

【譯文】

呼吸短促,有輕微的水飲停留,應當從小便去其飲,用苓桂術甘湯主治;腎氣丸亦可主治。

【解讀】

原文“短氣有微飲”,因有脾虛、腎虛之異,故治法有別。此處“短氣”乃因輕微飲邪阻礙呼吸所致,與前文的“水停心下……微者短氣”之意相同。“微飲”是因痰飲病在緩解期中,其症狀不明顯,沒有根治而產生的。

“微飲”為何“當從小便去之”?尤怡《金匱要略心典》雲:“飲,水類也,治水必自小便去之”,因飲邪雖微,乃水飲內阻,必然妨礙脾腎氣機之升降,三焦水道不得暢通運行,多致小便不利或小便不正常,而小便正常乃是肺脾腎氣化功能恢複的指征。飲與水既同類,欲蠲其飲,宜利其水,故治此類微飲,當用化氣行水法,使氣化水行,飲有去路。可知“當從小便去之”原文有兩層意思:一是飲病有小便不正常的症狀者,直接用利小便一法以去飲,這與“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總治則中“通行水道”的作用是一致的;二是通過利小便達到通陽化飲目的。

即使飲病沒有出現“小便不利”的症狀,也可用利小便藥,所謂“通陽不在溫,而在利小便”,是間接達到“振奮陽氣”之目的。

人體氣機之升降出入,與心、肺、脾、肝、腎密切相關,故本條“短氣”,因其產生部位有別,則治法迥異。

“苓桂術甘湯主之”者,若因脾陽不運,津液留而為飲,“氣”不能上升於心肺,症以呼出之氣短促為特征者,當用此湯通陽化氣利小便,藥後使飲隨小便而去,故方後注雲“分溫三服,小便則利”。

“腎氣丸亦主之”者,若因下焦腎氣虛弱,不能化氣行水,津液聚而成飲,水無出路,飲泛心下,肺失宣降者,症以吸入之氣短促、動則更甚為特征,以及兼見畏寒、手足逆冷、少腹拘急不仁、小便不利或失調、舌質淡、苔細白,脈沉虛弦滑或沉細,當用此丸溫陽化氣,使腎中陽氣蒸騰,水化為氣,飲隨小便而去,則短氣有微飲亦解。這裏要說明的是,本條微飲的形成,是腎氣衰微所致。腎氣依賴於腎陰與腎陽,陽根於陰,若徒用辛溫燥烈之藥壯陽化飲,則獨陽不長,反而不能蒸騰化氣、通陽蠲飲,故腎氣丸中有熟地、山茱萸、山藥等滋陰以生陽的藥物相伍,此“陰中求陽”也;更用少許桂枝、附子生少火而化氣行水,所謂“少火生氣”也。微飲去,則短氣解,並不違背治痰飲病當“溫藥和之”的總治則。

(三)痰飲嘔吐(小半夏加茯苓湯證)

先渴後嘔咂,為水停心下,此屬飲家,小半夏茯苓湯主之。方見上。

【譯文】

先口渴後嘔吐,是水飲停於心下,為素有水飲,用小半夏加茯苓湯主之。

【解讀】

“先渴”,為心下素有水飲,妨礙脾運,津不上承。“後嘔”,為渴而飲水過多,加重心下停飲,飲盛上逆,胃失和降,故曰“此屬飲家”。治以小半夏茯苓湯利水蠲飲,和胃降逆。方中半夏、生薑蠲飲開結,和胃降逆,茯苓利水導飲下出。

飲停致渴與津傷致渴應加以區別。前者口渴常喜熱飲,雖飲卻不多,多則必嘔,常伴心下痞、口淡、舌質淡或邊有齒印,苔白滑或白膩。後者往往有津傷病史,口渴飲水量多,舌質多紅或舌體瘦小,少苔或無苔,舌麵乏津。

該證的主要脈症:嘔吐清水,口不渴,舌苔白滑,脈弦。或有心下痞,眩悸。

病機:水飲上逆,胃失和降。

治法:利水蠲飲,和胃降逆。

主方:小半夏加茯苓湯方

半夏一升、生薑半斤、茯苓三兩、一法四兩。

上三味,以水七升,煮取一升五合,分溫再服。

注意事項:

脾胃陰虛者慎用。

(四)留飲欲去(甘遂半夏湯證)

病者脈伏,其人欲自利,利反快,雖利,心下績堅滿,此為留飲欲去故也,甘遂半夏湯主之。

【譯文】

病人脈象為伏,想要下利,下利後反而感到爽快舒適,雖然下利,但心下仍繼續堅硬脹滿,這是留飲將去而未去的緣故,用甘遂半夏湯主治。

【解讀】

本條擬從兩方麵進行分析。

(1)本條留飲欲去未去的症狀、病機、治法。

除前述脈症而外,尚見“雖利,心下續堅滿”,一個“續”字,可知在“其人欲自利”之前,早有“心下堅滿”症,即使在下利之後,“利反快”爽,但快爽不久,心下繼續見堅硬脹滿,說明留飲牢結,未能去盡。“此為留飲欲去故也”一句,《醫宗金鑒》提出“當在利反快”之下,方合因勢利導之理。原文“欲去”者,徐彬雲,“雖堅滿而去者自去,續者自續,其勢已動,故曰欲去”,但新飲仍然日積。則本條病機為:留飲欲去未去而新飲日積。

(2)本方煎煮法、用量、甘遂與甘草相反的問題。

原文所載甘遂與甘草的計量方法,與《金匱要略》其他含有甘遂或甘草的方劑不同。對臨床報道的分析發現,若甘遂、甘草都作煎劑或散劑時,二藥多取等量,或甘草小於甘遂;若甘草水煎,甘遂用散劑衝服,則既有取二藥等量者,也有甘草大於甘遂者。而動物實驗發現,甘草與甘遂配伍應用並取同一種劑型時,若甘草量大於甘遂,則有相反作用,甘草愈多,毒性亦愈大,故使用本方應加留意。此外,本方的煎煮法,宜從《備急千金要方·卷十八·痰飲第六》記載,即甘遂與半夏同煮,芍藥與甘草同煮,然後將二藥汁加蜜合煎,頓服之。其關鍵之處,一是甘遂不與甘草以同一種劑型同煎;二是最後合煎時,一定要加白蜜。現代臨床醫家也有將甘遂研末,3克以內衝服,或裝入膠囊服或人餘藥藥汁加蜜再煎。若用煎劑,甘遂當少於8克,可直攻水飲而不致毒人。

該證的主要脈症:胸脘痞悶,心下續堅滿,咳喘腹痛,腸間瀝瀝有水聲,欲下利,利反快,大便溏泄,夾有黏液或身體局部有積液,小便不利,嘔吐涎沫,背寒,口渴不欲飲,苔白滑,或厚膩,脈沉伏或沉弦有力。

病機:留飲欲去未盡,新飲日積。

治法:攻下逐飲,因勢利導。

主方:甘遂半夏湯方

甘遂(大者)三枚、半夏十二枚(以水一升,煮取半升,去渣)、芍藥五枚、甘草(如指大)一枚(炙)、一本作無。

上四味,以水二升,煮取半升,去渣,以蜜半升,以藥汁煎取八合,頓服之。

主方分析:

本方主用攻逐膈膜心下留飲的甘遂,驅水由胃腸隨大便而去,佐以半夏散結除痰、降濁下行,補甘遂之不逮,再加芍藥散結和陰,甘草護液調中,蜂蜜緩中解毒,共奏開破利導而不傷正之功。甘遂半夏湯為攻逐留飲之猛劑,正是取其甘遂、甘草二藥相反,同用之以激蕩久留深伏的飲邪,使之下降外出。

注意事項:

(1)用量甘遂大者3枚約7.5克(煎劑),言其量從小而直攻水飲,不致毒人。一般單用甘遂隻有祛痰之功,無逐水之效,若須逐水,甘草倍於甘遂者,方能瀉水。本品內服過量,其中毒反應為腹痛,劇烈腹瀉水樣便,呈裏急後重感;如服量較多,可出現霍亂樣米湯狀大便,並有惡心、嘔吐、頭暈、頭痛、心悸、血壓下降、脫水、呼吸困難、脈搏細弱、體溫下降、譫語、發紺等症狀;可因呼吸循環衰竭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