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假如沉澀之脈,服達生湯則可,若流利洪滑之脈,血中之氣本旺,血分溫暖,何可再用辛走氣乎?必致產後下血過多而成痙厥矣。如此等不通之語,辨之不勝其辨,可為長太息也!
【解讀】
假如孕婦脈象沉澀,確實有淤血的,可以考慮服用生化湯;如果孕婦脈象流利洪滑,血氣旺盛,血液溫暖流暢,為什麼還要用辛香走竄的藥物呢?如誤用了,勢必會造成產後出血過多,導致痙厥等病證。像這樣使用方藥恰當的地方數不勝數、辨不勝辨,真令人歎息啊。
產後宜補宜瀉論
朱丹溪雲:“產後當大補氣血,即有雜病,從末治之;一切病多是血虛,皆不可發表。”張景嶽雲:“產後既有表邪,不得不解;既有火邪,不得不清,既有內傷停滯,不得不開通消導;不可偏執。
【解讀】
朱丹溪說:“婦人產後應當大補氣血,即使兼有其他雜病,也要在後一步治療,因為產後的一切疾病都是由血虛引起,所以不可用發表一類藥物。”張景嶽說:“產後既然感受了表邪,就不得不解表;既然有火熱之邪,就不得不清解;既然有內傷停留積滯,就不得不化滯導積。所以不可有偏執之見。
如產後外感風寒,頭痛身熱,便實中滿,脈緊數洪大有力,此表邪實病也。又火盛者,必熱渴躁煩,或便結腹脹,口鼻舌焦黑,酷喜冷凍飲料,眼眵尿痛,溺赤,脈洪滑,此內熱實病也。又或因產過食,致停蓄不散,此內傷實病也。
【解讀】
如果產後外感風寒之邪,頭痛、身熱,大便閉結而腹部脹滿,脈象緊數洪大而有力,這屬表邪所致的實證。又如火熱熾盛者,必然可見到發熱口渴,煩躁不安,或大便閉結,腹部脹滿,口鼻舌呈現焦黑色,口渴頗喜冷飲,眼角生眵,小便的時候會疼痛顏色黃赤,脈象洪滑,這屬內熱所致的實證。
又或鬱怒動肝,胸脅脹痛,大便不利,脈弦滑,此氣逆實病也。又或惡露未盡,瘀血上衝,心腹脹滿,疼痛拒按,大便難,小便利,此血逆實證也。遇此等實證,若用大補,是養虎為患,誤矣。”
【解讀】
又如產後進食過多,以致食滯停積不消,這屬內傷飲食所引起的實證。還有因鬱怒傷肝,導致胸脅脹痛,大便不爽,脈象弦滑,這屬於氣逆所致的實證。又有因產後惡露沒有幹淨,淤血上衝,出現心腹部脹滿,疼痛拒按,大便秘結難解,小便通利,這屬於血逆所致的實證。遇到達類實證,如用大補的方法,猶如養虎為患,足十分錯誤的。”
愚按二子之說,各有見地,不可偏廢,亦不可偏聽。如丹溪謂產後不可發表,仲景先師原有亡血禁汗之條,蓋汗之則痙也。產後氣血誠虛,不可不補,然雜證一概置之不問,則亦不可,張氏駁之,誠是。但治產後之實證,自有妙法,妙法為何?手揮目送是也。手下所治係實證,目中心中意中注定是產後。
【解讀】
我認為朱、張兩仿先生的說法,各有各的見解,不可片麵地否定哪一家,也不可隻聽信某一家。例如朱丹溪認為產後不可用發表的藥物,這在張仲景《傷寒論》中就有亡血家不可發汗的禁忌,因為發汗會導致痙病的發生。雖然產後確實氣血虧虛,不可不用補的方法,但是把雜證通通放置於一邊而不顧,也是不對的,所以張景嶽的辯駁是有道理可循的。但治療產後實證自有好方法,那是什麼呢?這就是手揮五弦,目送飛鴻之妙的辨證論治的方法。診察患者的時候,既要辨識它的性質屬實證,又要時時注意到患者是產後體虛。
識證真,對病確,一擊而罷;治上不犯中,治中不犯下,目中清楚,指下清楚,筆下再清楚,治產後之能事畢矣。如外感自上焦而來,固雲治上不犯中,然藥反不可過輕,須用多備少服法,中病即已,外感已即複其虛,所謂無糧之兵,貴在速戰;
【解讀】
隻要辨識的病準確,辨證真切,一旦病勢減退即停止用藥。治療上焦病變時不要侵犯中焦,治療中焦病變時不要侵犯下焦。辨證清楚,切脈準確,處方用藥慎重,就是掌握了產後疾病的治療方法。假如外感病邪在上焦,雖說治上焦病變不要侵犯中焦,然而用藥不能太輕,可采用多備少服的方法,病邪一退就可停止服用,外邪己退就改用補法治其虛,這好比是糧草不足的軍隊,主要是要速戰速決。
若畏產後虛怯,用藥過輕,延至三、四日後,反不能勝藥矣。餘治產後溫暑,每用此法。如腹痛拒按則化瘀,喜按即補絡,快如轉丸,總要醫者平日用功參悟古書,臨證不可有絲毫成見而已。
【解讀】
如果顧慮患者產後的虛弱,用藥過輕,拖延二四天後,病情加重,正氣越虛,反而不能承受藥物的治療。我治療產後溫病和暑病時,常常采用這種方法。如果見到腹痛拒按確有淤血的,就用化淤法;若是疼痛喜按的就用補虛和絡法,很快就能取得很不錯的效果。總之,醫生平時要刻苦鑽研古人著作中的精髓,臨證之時,又不可抱有絲毫的個人成見。
產後六氣為病論
產後六氣為病,除傷寒遵仲景師外(孕婦傷寒,後人有六合湯法),當於前三焦篇中求之。斟酌輕重,或速去其邪,所謂無糧之師,貴在速戰者是也。或兼護其虛,一麵扶正,一麵驅邪。大抵初起以速清為要,重證亦必用攻。
【解讀】
婦女產後感受六氣所生的病,除了傷寒要遵循張仲景在《傷寒論》中論述的方法外(對於孕婦傷寒,用人有用六合湯治療的方法),應當按照本書前麵三焦篇中所提到的原則和方法進行治療。針對患者具體情況細心斟酌:有的可快速去其邪,這就是所謂“無糧之師,貴在神速”的道理;有的應兼顧到虛的力麵,即—方麵要扶助正氣,同時另一方麵也要驅除病邪。一般說來,疾病剛開始的時候,應該用快速清除病邪為要點,對嚴重的病證還必須用攻的方法。
餘治黃氏溫熱,妊娠七月,胎已欲動,大實大熱,目突舌爛,乃前醫過於瞻顧所致,用大承氣一服,熱退胎安,今所生子二十一歲矣。如果六氣與痙瘛之因,皦然心目,俗傳產後驚風之說可息矣。
【解讀】
我曾冶一姓黃的病婦,患溫熱病又懷孕7個月,已經出現胎動不安的征象,證屬大實大熱,由於前麵的醫生過於瞻前顧後,不敢攻邪,致兩眼突出,口舌糜爛。我投用一劑大承氣湯煎服之後,熱退胎安,所生的兒於今年已經21歲了。如果醫生能夠把六氣為病和痙瘛的發生原因了解得很明白,世俗所流傳的有關產後驚風的一些說法就可以得到平息了。
產後不可用白芍辨
朱丹溪謂產後不可用白芍,恐伐生生之氣,則大謬不然,但視其為虛寒虛熱耳。若係虛寒,雖非產後,亦不可用;如仲景有桂枝湯去芍藥法,小青龍去芍藥法。若係虛熱,必宜用之收陰。
【解讀】
朱丹溪說婦女產後不可以用白芍,擔心它會克伐人體的生生不息之氣,這種說法是很錯誤的,能不能用白芍,要看患者的證候是屬於虛寒還是虛熱。如是虛寒證侯,即使不是產後,也不宜使用,如張仲最就有桂枝湯去白芍、小青龍湯去白芍的用法。如果是虛熱的證候,就要用白芍來收斂陰氣。
後世不善讀書者,古人良法不知守,此等偏謬處,偏牢記在心,誤盡大事,可發一歎。按白芍花開春末夏初,稟厥陰風木之全體,得少陰君火之氣化,炎上作苦,故氣味苦平(《本經》芍藥並無酸字,但雲苦平無毒,酸字後世妄加者也)。
【解讀】
後世有不善幹讀書的人,對古人好的方法不知道繼承,而對於那些謬誤之處反而牢記在心,真是誤盡大事,令人歎息。白芍在春末夏初開花,稟受了厥陰風木之氣,又得到少陰君火之氣的化生,隨火性上炎而化作苦味,所以白芍的性味苦平(《神農本草經》中芍藥性味並無酸字,隻是講苦平無毒,酸字是後人宴妄自加上去的)。
主治邪氣腹痛,除血痹,破堅積,寒熱疝瘕,止痛,利小便,益氣,豈伐生生之氣者乎?使伐生氣,仲景小建中湯,補諸虛不足而以之為君乎?張隱庵《本草崇原》中論之最詳。
【解讀】
主治邪氣所致的腹痛,能除血痹,破堅積,療寒熱,治疝瘕,能止痛,利小便,益氣,哪裏會攻伐生生之氣呢?張仲景的小建中湯治療多種虛損證侯的時候,還能把芍藥作君藥嗎?對此,張隱庵《本草崇原》中論述得最為詳細,可以參考。
產後誤用歸芎亦能致螈論
當歸、川芎,為產後要藥,然惟血寒而滯者為宜,若血虛而熱者斷不可用。蓋當歸秋分始開花,得燥金辛烈之氣,香竄異常,甚於麻、辛,不過麻、辛無汁而味薄,當歸多汁而味濃耳。
【解讀】
當歸、川芎是產後常用藥,然而隻適用於血寒而有淤滯的病證,如是血虛有熱的病證,則斷然不可用。因為當歸在七八月時開花,具有燥金辛烈之氣,其香竄之性特別強烈,甚至超過麻黃和細辛,隻不過麻黃和細辛無汁而味薄,當歸多汁而味厚罷了。
用之得當,功力最速,用之不當,為害亦不淺。如亡血液虧,孤陽上冒等證,而欲望其補血,不亦愚哉!蓋當歸止能運血,裒多益寡,急走善竄,不能靜守,誤服致瘛,瘛甚則脫。
【解讀】
要是用當歸得當,則很快就有良好的效果,如使用不當,也有較大的危害。例如對於失血過多,陰液不足,孤陽上冒等病證,欲期望用當歸補血,這種想法不是很愚蠢嗎?要知道當歸隻能運行血液,減少多餘而補益不足,其性能善於走竄而不能靜守,陰虛液虧的患者誤用了當歸,就會發生瘛疭,活瘛疭過甚,就會導致脫證。
川芎有車輪紋,其性更急於當歸,蓋物性之偏長於通者,必不長於守也。世人不改用白芍,而恣用當歸、川芎,何其顛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