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膺:承受;承當。

[譯文]

委托別的官員來代替我,奉命考察民情,實同我自己親臨一樣。因此,委用的人不賢、不能,便是授給他刀子去殺害民眾,罪不在被委用的人本身而在自己不能選擇賢員、任用能人,沒有選拔鑒別之才。所以在委任人員之時,須更加審慎。委用人員的根本,以具備下麵四個方麵的品德為最重要:一是能刻苦耐勞,盡職盡責;一是崇尚儉樸節約而能做到清正廉潔;一是勤於學問以增進才能;一是力戒傲惰以端正社會風氣。被委托之人有這四種德行,就可以承擔重任。為政而能得好人才,樂在其中了。

[評析]

彭玉麟告誡其弟,被委托之人是否賢能,責任不在被委用的人員本身,而在於自己有無選擇鑒別之才。

做官須有“順、信”二字

[原文]

靜極思動,潛久思飛。吾弟出山,蓄心本已數年,乃近得一官。得官不足為弟榮,治民無忤乃足慶耳[1]。今弟位處高卑之間,有滕、薛之為[2],總祈不激不隨[3],使上下無不翕然而悅服[4]。則前數年鬱結抑塞之氣將暢然大舒,不為陰霾而化甘霖[5],惹萬民之渴望者矣。《易》曰[6]:“天之所助,順也;人之所助,信也。”弟能得天之順,履人之信[7],則士元非百裏才[8],蛟龍非池中物也。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忤:不順從;忤逆。

[2]滕、薛:春秋時諸侯,分別稱為滕侯、薛侯,都是有才能之人。

[3]祈:請求;希望。

[4]翕然:協調;一致。

[5]陰霾:陰暗混濁。甘霖:指久早以後所下的雨。

[6]履:履行;實踐。

[7]《易》:指儒家經典《周易》。

[8]士元:讀書人中之佼佼者。

[譯文]

安靜到了極點就會想動一動,潛心日久就會想飛一飛。弟弟你這次離開家鄉進入社會,本來幾年以前就有了這個願望,近來才獲得一官職。你應該懂得,做官不足為榮,治民問心無愧才是值得慶幸的。現今弟弟你位處不低不高之間,有春秋時滕、薛二位諸侯的作為,總之希望你辦事不偏激不放任,使上下左右無不協調一致而又對你心悅誠服。這樣的話,你前數年存於心中的鬱結抑塞之氣將會暢然大舒,不會變得陰暗混濁而會化為久旱以後之雨露,引來萬民的景仰。《易經》中說:“順乎自然,就能得到天的庇護;誠信忠實,就能得到別人的幫助。”弟弟你如果能順乎自然,取信於社會,那麼就可以成為讀書人中之佼佼者而不是小才小用,就會像蛟龍一樣騰空而不是池中之物。

[評析]

彭玉麟在篇中告誡其弟,出外做官處事,需要有一種不偏不倚、不左不右的豁達而又穩健的態度,不要去著意追求清名,而應腳踏實地為老百姓做點好事。這正是他自己做官信念的真實寫照。

文官處於亂世也應當講求將略

[原文]

做武官難,做文官更難。當茲亂世,草莽崛興[1],彼恃勇力奔走[2],本有耐勞茹苦之能[3],而縣宰邑令輒多文弱書生[4],未經戎馬[5],臨難則多倉皇失措者矣。唯為將不在勇而在智,務求講將略,於講求品行,講求學術之外,練團衛保丁,練體格膽力。治政之暇,亦上場躬與點名看操等粗淺之事[6],然後施料敵如神等精微之技。湘鄉亦從此出身[7],為湖南出色之人才。弟能鑒於兵戈擾攘之世[8],以治虐救民為念者,不當於武事藐視之。拚命報國即在此,練膽安民亦在此。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草莽:此處泛指荒野中的下層人。崛興:此處指起來造反。

[2]恃:依恃;依賴。

[3]茹苦:吃苦。

[4]縣宰:知縣之官。邑令:城鎮之官。輒:總是;就。

[5]戎馬:從軍;作戰。

[6]躬:親自。

[7]湘鄉:人名代詞,指曾國藩。

[8]擾攘:騷亂;紛亂。

[譯文]

做武官難,做文官更難。處此亂世,荒野之人起來犯上作亂,他們靠勇力橫行,本來就有耐勞吃苦的能力,而那些地方官大多是文弱書生,沒有經曆過從軍打戰的鍛煉,危難之時則大多倉皇失措。隻是帶兵的人可貴的不是勇氣而是智謀,務必講求帶兵的策略,除講求品行、講求學術之外,還需要操練團衛保甲,鍛煉體格膽力。在處理政事之外的空閑時間裏,也上場親自做些點名看操之類粗淺的事情,然後發揮料敵如神等精微技能。曾國藩大帥也是從這開始的,是湖南出色之人才。弟弟你如能有鑒於兵戈紛亂之世,就應以治虐救民為信念,不應當對武事加以輕視。拚命報國在於這一點,練膽安民也在於這一點。

[評析]

彭玉麟在篇中明確主張嚴厲鎮壓人民的反抗鬥爭,維護清王朝的反動統治,但在批判這一點的同時,我們可以對其文官須懂得軍事的觀點予以借鑒。

做大官之人尤須善保晚節

[原文]

名位太高,易惹人之嫉忌。兄默察古近,處高爵顯官而權勢炫赫一時者,曾有幾人能善其末路?而綰兵符擁大纛者[1],又鮮克善終[2]。吾當靜處,心潮起伏,輒兢兢業業[3],思得機會而引退,庶幾能保全曩昔之雄名[4],免僉壬之傾陷[5],善始善終,免蹈大戾者歟[6]。或則謙退吐柔,取明哲保身之道。但軍士氣旺,恐其寓驕機而殞及吾身[7],則又悚然百思不得一妙策[8]。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綰兵符:控製兵權。擁大纛:擁有軍事指揮權。

[2]鮮克:很少能夠。

[3]輒:總是;就。

[4]曩昔:以往;從前;昔日。

[5]僉壬:小人。

[6]蹈:踐踏;因襲。戾:罪過;乖張。歟:文言助詞,表示疑問,用法跟“乎”大致相同。

[7]殞:死。

[8]悚然:害怕。

[譯文]

一個人的名聲地位太高,容易引起別人的嫉恨。我默默觀察自古以來,身居高爵顯官而權勢顯赫一時的人,有幾個能夠善保晚節呢?而控製和擁有兵權的人,也很少能夠有好的結局。我在一個人獨處時,心潮起伏,總是小心戒慎,考慮一有機會就要引退,這樣才有可能保全以往那英雄名聲,免得遭小人的陷害,善始善終,避免獲罪。或者謙恭退讓,不露鋒芒,采取明哲保身的辦法。但目前軍中士氣旺盛,害怕他們產生驕傲而害及我自己,對此非常不安又百思不得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

[評析]

彭玉麟指出,自古以來做大官居高位的人,沒有多少人能夠保持晚節、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從而,他時刻為自己的退路著想,常常為之憂慮不安。

應當實實在在做官處事

[原文]

居累卵之危而圖太山之安[1],為朝露之行而思傳世之功,難矣哉。吾人作事,但求實浮於名[2],勞浮於賞。居人居位,但求安以思危,高以思卑,其虛妄之心不可存。患得患失者,取辱之由也。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累卵:比喻局勢極不穩定,隨時可能垮台。太山:同“泰山”。

[2]浮:超過。

[譯文]

一個人處於局勢極不穩定之時而圖安如泰山,下的工夫像早晨的露水一樣膚淺就想做出流傳後世的功業,這是很難做到的事情。我們這些人做事,隻求實際超過名聲,辛勞超過獎賞就行了。不管是做官還是當老百姓,隻求安寧之時想到危殆,高貴之時想到卑賤,而虛偽荒誕之心則不可有。患得患失,就是招來侮辱的根由。

[評析]

彭玉麟在篇中告誡其弟,做官不能有非分之想,隻求把分內的事情辦好,時刻存有一種居安思危的心理,就能做一個好官。

知足者事業才有成功之日

[原文]

天下有才智者每不甘雌伏[1],必思有所表現於世,此即好勝好名,未能打破庸俗之見也。同一兵勇也,有思從兵勇中翹然脫穎者矣[2];同一將弁也,有思從將弁中翹然脫穎者矣。推而至於主帥,何嚐無出類拔萃之想[3],唯才智有異同。不知足,不安分,則未有成功者也。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雌伏:屈居人下。

[2]翹然:抬頭。

[3]嚐:曾;曾經。

[譯文]

天下那些有才智的人常常不甘心於屈居人下,必定想要在世上有所表現。這就是好勝好名之心在作怪,不能打破庸俗之見的緣故。同樣是兵勇,有想從兵勇中脫穎而出的人;同樣是將弁,有想從將弁中脫穎而出的人。由此推論到主帥,何曾沒有要出類拔萃的想法,隻是各人的才智有高低而已。不知足,不安分,則其事業不可能成功。

[評析]

彭玉麟認為,不安分不知足,這是功名心在作怪,—個人隻有拋開這些庸俗之見,其事業才能有所建樹。

治軍須做到“勤、恕、廉、明”

[原文]

勤恕廉明四字,乃帶勇者須知。黎明即起,集軍點卯[1]。或操練,或查營,此則勤矣。勤能造就精練之軍,待弁勇如待親弟然[2]。持之以敬,臨之以莊[3],示之以恩,體恤周[4],給錢均。小挫而薄責之,於恕亦近矣。不虛糜朝廷之糧米銀錢,不侵蝕弁勇之犒金恩餉,甘苦與同,取與必慎,廉則得之矣。於是而賞罰必行,進退有節,攻守有方,握勝算多者,明也。帶勇而能勤恕廉明字字做得到,其為名將可知矣。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點卯:舊時官廳在卯時(上午五點到七點)查點到班人員,叫點卯。

[2]弁:低級武官。

[3]臨:到達;麵對。莊:莊重。

[4]體恤:設身處地為人著想,給人以同情和照顧。

[譯文]

“勤、恕、廉、明”這四個字,是帶兵的人必須知道的。黎明就起床,集合軍隊查點到班人數,或者操練,或者查營,這就是“勤”的意思。勤能造就精練之軍。對待下級軍官如對待親兄弟一樣關心體貼入微,做到尊重他們的人格,在他們麵前表現莊重,讓他們受到你的恩惠,對他們體貼照顧周到,給錢均勻。他們有了小小的失敗挫折,對之稍微加以批評,也就差不多做到了“恕”這一點了。不浪費朝廷之糧米銀錢,不侵吞兵士之犒金恩餉,與他們同甘共苦,獲取和給予均必須謹慎,也就做到“廉”字了。進而賞罰必行,進退有節,攻守有方,有勝算的時侯多,這就做到一個“明”字了。帶勇而能“勤、恕、廉、明”字字做得到,這樣的人成為名將也是可料到的了。

[評析]

彭玉麟在這裏所說的帶勇之人須做到“勤、恕、廉、明”,集中到一點就是主帥應做到以身作則,以自身為榜樣去引導、教育別人。

交友須重道義

[原文]

以勢交者,勢傾則絕[1];以利交者,利窮則散;唯道義之交,乃足與共患難[2]、共安樂。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傾:倒塌;用盡。

[2]乃:於是;才。

[譯文]

人與人之間如果因求權勢而相互交往,權勢傾覆,這種交往也就斷絕了。如果因求利益而相互交往,利益窮盡,這種交往也就沒有了。隻有以道義作為交往的基礎,才足與共患難、共安樂。

[評析]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是不可避免的,問題是各人交友的目的不一樣。彭玉麟明確告誡其弟,隻有道義之交才能長久,與重道義的人交友就可以做到甘樂同享,患難同當。

劣紳可惡可殺

[原文]

刁民可惡,劣紳更可惡。刁民之害小,而劣紳之害大,縱之則政亂刑弛。弟初臨政,當調理分明,必廉訪事實,勿輕信左右之言,恐其為虎倀也[1]。憶我從戎[2],殺人為本業。虛領知府[3],及後擢巡撫[4],從未一日居其任。乃以戎馬倉皇,不願享皋皮之樂[5]。然於軍行所過,凡遇莠頑如土豪[6]、惡霸、淫棍、劣紳,未嚐肯示以善顏,出之姑息。一本真實愛民之心,於渠等誠無所用其顧忌也[7]。弟熟籌之。

——節錄自《清代四名人家書》

[注釋]

[1]虎倀:惡人的幫凶。

[2]從戎:從軍打仗。

[3]虛領:沒有實際上任。

[4]擢:提拔;晉升。

[5]皋:通“膏”。皋皮:比喻優裕生活。

[6]莠頑:此指品質壞、愚蠢刁頑的人。

[7]渠等:他們。

[譯文]

我認為,刁民確實可惡,而劣紳更可惡。這是因為,刁民危害小,劣紳危害大,放縱他們就會使政治混亂、法度鬆弛。弟弟你初次親臨從政,應當分辨清楚,必須訪察事實,不要輕易相信身邊那些人的話,以防他們成為惡人的幫凶。回憶我自從軍之日起,以殺人為本業。後來當掛名知府及晉升巡撫,從來沒有一天擔任過實際職務。這是由於我從軍打仗時間很緊張,不願享受優裕生活的樂趣。然而,我率領的軍隊所經之地,凡是遇到品質敗壞、愚蠢刁頑的人如土豪、惡霸、淫棍、劣紳等,都未曾給他們好顏色看,對他們從不姑息遷就。憑著一顆真實愛民之心,對劣紳等不必有什麼顧忌的。弟弟你對此仔細體會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