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十一】子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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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記不得,

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丹。

我們好像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然後一起打架,一起讀書,一起習武,慢慢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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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性格柔弱,力氣又小,常常受到富家子弟的戲弄。

而我,一個歌姬的私生子,也常受到貴族公子的嘲笑。

也許相同的境遇,竟然讓我們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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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是個平和的人,沒有什麼大的誌向,讀書也是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兵刃方麵更是薄弱。

他隻喜歡鑽研烹飪食物,這方麵天賦甚高,水平比得上趙宮禦膳。

基本上食物隻要過他的口,他就能說出材料和烹飪方式,且可以如法炮製出來。

讓食者滿意,就是他最大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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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的母親也是一個平和的婦人。

她不會講什麼大道理,也不會什麼特別的手藝活。

隻能靠勤儉努力,起早貪黑,也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

生活的艱辛,讓她的眼角過早的爬滿了魚尾紋。

但是在我看來,那都是微笑與和善的痕跡。

如果說我還體會過家庭和母愛的溫暖的話,那也是這個家庭給予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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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隱隱約約的知道,丹其實並非平民,而是來自一個遙遠國度的宮廷——燕。

他作為質子,和父母一起被交換到趙國。

隻是他的父母親,並不受燕國君王的寵愛,所以他們的生活也得不到任何的供給。

加上燕國弱小,在七國之中總是被動挨打,所以質子的作用其實是微乎其微。趙王並沒有認真看管他們。

日子長了,他們就像被遺忘的人,和普通的百姓已經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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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從未和我提過他的身世,我也沒有問過。

就像丹也從來沒有問過我的身世一般。

我們都主動的、自動的,“忽略”了這個問題。

也或許是——我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來麵對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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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和丹,算不得知己朋友。

因為我們兩個,常常是沉默相對。

他一門心思做菜,而我看著他,卻在想著其他的心事。

我們更像弱小的彼此,互相在寒冷中溫暖對方,但是卻不能溝通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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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六歲那年,我和丹,在一次和趙國富家公子的糾鬥中,認識了荊柯。

荊柯那時候還是一個流浪的青年劍客。

他仗義出手,解了我們的危難,自己卻負了傷。

後來,荊柯就在丹的家裏住下了,認丹媽媽做了義母。

我們三個人也拜了把子,結成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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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柯常常會和我們說起他在異國的經曆。

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樣子的人,都是什麼性格,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這些,讓那些竹簡裏麵描述的、錦帛上描繪的,都變得生動起來。

在荊柯繪聲繪色的講述中,我常常會提出自己的看法。

和荊柯的討論,我找到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寂寞的我,第一次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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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清揚的到來,對我是一個更加巨大的轉變。

她很像我,又很不像我。

她似乎無憂無慮,什麼時候都擋不住她快樂的微笑。

這讓人嫉妒,但卻不怨恨。

你會覺得,她就應該這樣,甚至你會因為她而不禁嘴角微揚。

我覺得,自己遇見她以後,開朗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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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時候的她,又寂寞又冷清。

讓你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去溫暖她。

她的那種不出聲的痛,會牽到你的心裏,也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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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從來不說她的身世,來自哪裏。

我也隻知道她叫清揚。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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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一個調和劑,讓我們三個更融洽的相處。

而今晚,第一次讓我有了要去保護一個人或是擁有一個人的感覺。

當大哥握住她的手走向前台的時候,

當偃站起身來,點名要她的時候,

我的心,變了。

我無法容忍。

我知道,我對她的感情,已經不僅僅是知己朋友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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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人群陷入混亂,她突然臉色大變,情不自禁驚惶後退的時候,

當我們奔跑在邯鄲街頭,躲避趙兵追捕,她緊緊拉著我的手的時候,

當我們從刺骨的河水中爬上岸,她渾身顫抖的時候,

當她跟我回家,接過我遞給她的衣服,滿臉通紅的時候,

我知道,

那個個性如男子般爽直明快的清揚,其實也隻是一個會害怕的小女生,

那個在舞台上可以顛倒眾生的妖媚女子,其實也會羞澀到不語。

我知道,

她是喜歡我的,是需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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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人,別人豈可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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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風十二】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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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窗外的臘梅花太香,

還是簫聲太悠揚,

抑或是這水溫太暖人,

我居然慢慢合上眼睛,不可抗拒的睡意沉沉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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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中,娘親走過來,看著我。

我好久沒有夢見過娘親了,娘親和六年前一樣,還是那麼美。

我如孩童般地伸出手,要懷抱,“娘,清揚好想你。”

娘親看著我,搖搖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我的清揚,你該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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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陣劇痛從體內傳出來,我立刻從夢中驚醒。

我驚訝的看著我手指的皮膚,突然衍生出金色的花紋。

這些金色的花紋從我的手指尖開始,猶如靈蛇一般,蔓延到手臂,甚至到全身各處,刺痛不斷地從花紋深處掙紮出來,我覺得自己仿佛要被割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