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於二十五日蒙恩賞穿黃馬褂,並頒賜狐皮黃馬褂一件、四喜班指一個、白玉巴圖魯翎管一個、小刀一把、火鐮一個,二十六夜蒙恩賞福字一幅、大小荷包三對,又有奶餅果食等件頒到軍營。二十五夜之變,將班指、翎管、小刀、火鐮失去。茲遣人送回黃馬褂一件、福字一幅、荷包三對。兄船上所失書籍、地圖、上諭、奏章及家書等件,甚為可悚;而二年以來文案信件如山,部照、實收、功牌、賬目一並失去,尤為可惜。莘田叔解戰船來,離大營止少一二日,競不能到。軍家勝敗本屬無常,而年餘辛苦難補涓埃,未免心結。二十九日,羅山率湘勇渡江,剿小池口之賊,又見挫敗,士氣愈損。現惟力加整頓,攏回元氣,不審能如意否?茲遣長夫自江西送信回家,當無梗阻。書不百一,諸惟心照。即祈代稟堂上大人,不必掛念。

兄國藩手泐正月初二日

【譯文】

澄候、溫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很久未派專人回家,想來家中人極為想念。王芝三等人來到營中,得知家中大人都平安吉祥,全家也都平安吉祥,非常欣慰。

這次大軍從攻破田家鎮後,滿心以為九江不日可下,不料逆賊堅守,屢攻不克。分遣羅山的湘營至湖口,先進攻梅家洲賊軍堅壘,也不能攻克。士卒們在槍林彈雨之中力戰,死傷甚多。看來陸路精銳之師,轉瞬之間就變成鈍兵了。水師自到湖口,屢獲大勝,苦戰一月餘,傷亡也很不少。臘月十二日,水師一百餘號輕便戰船,精銳士卒衝進湖口小河內,這股逆賊馬上就把水卡堵塞,在內河裏的水師不能再衝出,在外麵大江上的老營船隻多數笨重難行。這股逆賊使用小劃子乘夜放火,燒毀戰船、民船四五十號之多。二十五日又被小劃子偷襲,燒去搶去各船達二三十號之多。以我極盛的水師,一旦把百餘號好船陷入了內河,外江水師便感到無以自立,兩次遭大挫敗。而為兄的座船也丟失了,這是一軍耳目之所在,於是感到人人驚惶失措,各號船隻紛紛向上遊駛去。從九江以上到隆坪、武穴、田家鎮,直至蘄州,處處都有戰船,甚至有棄船而逃的,糧台各所的船上水手全都逃竄。這種情景,真讓人難以接受。現在率領著殘敗的水師駐紮在九江城外官牌夾,為兄則住在羅山的陸營之內。不知果真能與這股逆賊盡力相持否?

為兄於二十五日蒙聖恩賞穿黃馬褂,並頒賜狐皮黃馬褂一件、四喜班指一個、白玉巴圖魯翎管一個、小刀一把、火鐮一個,二十六日夜蒙聖恩賞福字一幅、大小荷包三對,還有奶餅果食等物件頒賜到軍營。二十五日夜的突變,把班指,翎管、小刀、火鐮丟失了。現在派人送回黃馬褂一件、福字一幅、荷包三對。為兄船上所失去的書籍、地圖、上諭、奏章及家信等物件,十分令人吃驚;而兩年以來的文書檔案信件堆積如山,部照、實收、功牌、賬目等一起失去,尤其可惜。莘田叔押解戰船來,離大營隻差一二日路程,就是不能趕到。兵家勝敗本來無常,而一年多來的辛苦經營難以補償一二,未免心中難受。二十九日,羅山率領湘勇渡江,剿除小池口賊兵,又遭挫敗,士氣越發受損。現在唯有力加整頓,挽回元氣,不知能如願否?現派長夫自江西送信口家,應無梗阻。書不百一,諸唯心照。即請代稟父親大人,不必掛念。

兄國藩手泐正月初二日

四、帶勇勿存畏難之念

【原文】

澄候、溫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十月二十八日在十等到營,接奉父親大人手諭、紀澤兒稟件及兒侄外甥等壽詩,具悉一切。

澄弟在朱亭帶勇,十八九可以撤營,欣慰之至。兵凶戰危,一經帶勇,則畏縮趨避之念決不可存。兵端未息。恐非二三年所能掃除淨盡,與其從事之後而進退不得自由,不如早自審度,量而後入,想諸弟亦必細心籌維也。

南康水師,二十八日開仗一次,失長龍船一號。九江陸軍相持如故。李次青在湖口亦未開仗。黃宰農先生今年為我軍辦理捐輸,已解銀六十餘萬兩,未收者尚有二十餘萬。水陸兵勇自入江西境內,已用口糧百餘萬。此項捐款,實為大宗。目下捐款將次用畢。莘翁又接辦鹽務。鹽務之可以籌餉者有二端:一則四月間奏請浙鹽三萬引,現在陸續運行,大約除成本外,可獲淨利十萬兩;一則於江西橈州、吳城、萬安、新城四處設卡,私鹽過境,酌抽稅課,大約每月亦可得銀萬餘兩。若此兩舉刻期辦齊,則明年軍餉競可無慮。黃司寇之為功於我軍者大矣。浙江鹽務,先須成本十餘萬,現請郭雲仙往浙一行,張羅本錢,雖未必有濟,姑試圖之。

羅山自入湖北境內克複崇、通後,忽有壕頭堡之挫,旋於二十六日、初三日兩獲大勝,軍威大振。偽北王、偽翼王俱上犯嶽、鄂之交,楚事孔棘。乃十月初二早,廬州克複,殺賊近萬,官兵即日可搗安慶,上遊之賊均須回救安省,韋、石二逆或俱退回下遊。兩湖之事,近日必可漸鬆。此吾省之福,而亦國家之厚澤,冥冥中巧為布置,使悍賊不得逞誌於兩湖也。

兄身體如常,癬疾未愈。昨日係先姚七旬晉一冥壽,軍中不得備禮以祭,負罪滋深。莘翁自省來營,商議鹽事,軍中亦無盛撰款之,故未將冥壽之期告之也。餘不一一。

兄國藩手草十一月初四日子南康府水營

【譯文】

澄候、溫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十月二十八日在十等人來營中,接奉父親大人手諭、紀澤兒稟件及子侄外甥等祝壽詩,詳悉一切。

澄弟在朱亭帶領兵勇,十八九日可以撤營,我欣慰之至。兵是凶器;戰是危事,一旦帶領兵勇,則畏縮逃避的念頭決不能存在。兵端不息,恐怕不是二三年所能掃除幹淨的,與其從事帶領兵勇之後而進退不得自由,還不如及早自己考慮清楚,量才而後入,想來諸弟也一定細心籌劃過了。

南康水師,二十八日開了一仗,失去長龍船一號。九江陸軍與敵人相持如前。李次青在湖口也未開仗。黃宰農先生今年為我軍辦理捐輸,已解送銀子六十餘萬兩,未收到的還有二十餘萬兩。水陸兵勇自進入江西境內,已耗用口糧百餘萬。這項捐款,實在算得上是大宗了。眼下捐款將要用完,莘翁又接辦鹽務。鹽務可以用來籌辦餉銀的有兩種辦法:一是四月間奏請到浙鹽三萬引,現在正陸續運行,大約除成本以外,可獲得淨利十萬兩;一是在江西饒州、吳城、萬安、新城四處設關卡,私鹽運輸過境,都要酌情抽取稅課,大約每月也能得到萬餘兩白銀。如果這兩項舉措按期辦齊,那麼明年的軍餉就可不必憂慮。黃司寇之有功於我軍者太大了。浙江鹽務,必須先有成本十餘萬兩,現在請郭雲仙前往浙江一趟,張羅本錢,雖然未必能成,姑且讓他嚐試著辦。

羅山自從進入湖北境內克複崇、通後,忽然遇到壕頭堡的挫敗,緊接著又在二十六日、初三日兩次獲得大勝,軍威大振。偽北王、偽翼王都逆流而上進犯嶽州、武漢之間,湖北軍事形勢極為複雜。而十月初二日早晨,廬州被我軍克複,殺死賊匪近萬人。官兵馬上可直搗安慶,上遊的賊兵都需要回救安徽省,韋、石二逆或者都會退回下遊。兩湖的形勢,近日來必定可以漸漸鬆馳。這是我省的福分,也是國家的豐厚德澤在冥冥之中巧為布置,使悍賊不能在兩湖逞誌。

為兄身體如常,癬病未愈。昨日是亡母七十一歲冥壽,我在軍中不能備禮祭祀,負罪越深。莘翁從省城來營中,商量浙江鹽務的事,軍中也沒有豐盛的菜肴可款待他,所以沒有把母親冥壽的日子告訴他,餘不一一。

兄國藩手草十一月初四日於南康府水營

五、進兵須由自己作主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月初七日接弟二十八日所發家信,具悉一切。所得餉銀計可發兩月口食,細問得二、金三等,言闔營弁勇夫役皆歡聲雷動。似此氣象尚好,或者此出事機順手,餘與合家大小均為欣慰。

胡中丞信來,已於九月二十六日專摺奏請餘赴九江總統楊、彭、二李之師。餘重九所發之摺,至今未奉朱批。

弟此刻到營,宜專意整頓營務,毋求近功速效。弟信中以各郡往事推度,尚有欲速之念,此時自治毫無把握,遽求成效,則氣浮而乏,年心不可不察。進兵須由自己作主,不可因他人之言而受其牽製。非特進兵為然,即尋常出隊開仗亦不可受人牽製。應戰時,雖他營不願而我營亦必接戰;不應戰時,雖他營催促,我亦且持重不進。若彼此皆牽率出隊,視用兵為應酬之文,則不複能出奇製勝矣。五年吳城水師,六年撫州、瑞州陸軍,皆有牽率出隊之弊,無一人肯堅持定見,餘屢誡而不改。弟識解高出輩流,當知此事之關係最重也。

寶勇本屬勁旅,普副將所統太多,於大事恐無主張,宜細察之。黃南坡太守有功於湖南,有功於水師,今被劾之後繼以疾病,弟宜維持保護,不可遽以餉事煩之。逸齋知人之明特具隻眼,豪俠之骨,瑩澈之識,於弟必相契合。但軍事以得之閱曆者為貴,如其能來,亦不宜遽主戰事。各處寫信自不可少,辭氣須不亢不卑,平穩愜適。餘生平以懶於寫信開罪於人,故願弟稍變途轍。在長沙時,官場中待弟之意誌,士紳中奪情之議論,下次信回,望略書一二,以備鄉校之采。

吉安在宋明兩朝名賢接踵,如歐陽永叔、文信國、羅一峰、整庵諸公。若有鄉紳以遺集見贈者,或近處可以購覓,望付數種寄家。餘俟續布,即候近好。

兄國藩手草十月初十日

【譯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月初七日接到弟二十八日所發的家信,詳悉一切,所得餉銀預計可發兩月口糧錢,細問得二、金三等人,說滿營弁勇夫役都歡聲雷動。似這種氣象還好,或者這一次事機順手,我和全家大小都為之欣慰。

胡中丞有信來,已於九月二十六日專折奏請我趕赴九江總統楊、彭、二李的軍隊。我在重陽日所發奏折,至今未接奉到朱批。

弟在這時到營中,應專心整頓營務,不要追求近功速效。弟信中根據各郡往事推算,還有想求速效的念頭。這種時候自己整治是毫無把握的,立刻追求成效,就會誌氣上浮而感困乏,弟心中不可不明白這一點。進兵必須由自己作主,不可由於有他人的言論而受到牽製。不但進兵是這樣,就連平常出兵開仗也不能受人牽製。應作戰時,即使別的營壘不願出戰而我的營壘也一定要接戰,不應交戰時,即使其他營壘催促,我營也暫且持重而不進兵。如果彼此都牽連出兵,把用兵看成為寫應酬文章,那就不再能出奇製勝了。五年吳城我軍水師,六年撫州、瑞州陸軍,都有牽連出兵的弊病,沒有一人肯堅持定見,我多次告誡都不改。弟的見解識度高出一般人,應當知道這種事的關係最重要。

寶勇本來屬於勁旅,普副將所統領的人數太多,遇大事恐怕沒有主張,應仔細觀察他,黃南坡太守有功於湖南,有功於水師,現在被彈劾以後又得了病,弟應維持保護他,不可馬上因籌餉事麻煩他。逸齋有知人之明鑒,獨具慧眼,豪俠的骨氣,透徹的見識,與弟一定會互相投合。但軍事是以從閱曆經驗中得來者為貴,如他能來,也不應立即讓他主持戰事。給各處寫信自是不可缺少的事,辭氣必須不亢不卑,平穩適宜。我生平因懶於寫信得罪過人,所以希望弟稍稍改變路數。在長沙時,官場中對待弟的態度,士紳中關於弟奪情的譏諷議論,下次回信,希望大略寫上一二,用以準備鄉校采納。

吉安在宋、明兩朝名賢接踵而出,如歐陽永叔、文信國,羅一峰、整庵諸公。如有鄉紳把他們的遺集贈送的,或者近處可以尋購到的,希望能寄幾種回家。餘俟續布,即候近好。

兄國藩手草十月初十日

六、與敵相持日久最戒浪戰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一日彭金三至營,發第二號家信,想十九上下可到。十二日巳刻俊四等歸,接弟初八日信。具悉一切。

前信言牽率出隊之弊,關係至重。凡與賊相持日久,最戒浪戰。兵勇以浪戰而玩,玩則疲;賊匪以浪戰而猾,猾則巧。以我之疲戰賊之巧,終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餘普在營中誡諸將曰:“寧可數月不開一仗,不可開仗而毫無安排算計。”此刻吉安營頭太多,餘故再三諄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