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澄侯、沅浦、季洪三弟左右:
澄弟初五信,沅弟初七信,均於十七日接到。家中初八日所發叔父及澄弟、紀澤兒信,縣城初十日所發沅弟信,二十二夜接到,知溫弟靈梓於初十到縣,十五可到家,至以為慰。為幸叔父能親筆寫字,得紀壽引見恩旨後,必可日就康強,尤為家庭之福。
凱軍在景德鎮相持如故。十二日打一小勝仗。十六日二更,賊放火偽遁以誘我,我軍亦未受其害。老營氣象如常。湖南每月協餉三萬,因有事停解。餘以蕭軍之二萬五千餘請其發給,亦差足相當。吉營望沅弟甚切,四月能來為妙。澄弟身常勞苦,心常安逸,最善最善。餘近日事亦平順,以心血太虧,故鄉憂疑,恒用自警。沅弟勸我規模直闊,我可勉而幾也。其謂處事宜決斷,則尚有未能。用情之厚薄,惟李家膊儀略厚,以渠以厘金濟我軍已二萬餘,不可無以酬之,此外皆循舊規耳。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三月二十三日
再,芝生前有信,言寫信複渠,請用大字書格言,茲寫掛屏,四張寄之,雖非格言,亦聊以答其殷殷之意。芝生、山皆親戚中之極可敬愛者,可囑其多作時文。在家則請鄧寅師改,付營則請次青改,或與紀澤之文一同付來,或競另請人譽寫,在外多邀數人同作,如京城聯課者,用糊名易書之法。沅弟在家,此次所以潤澤族戚朋友者,皆得其當。若能於族戚之讀書者更加一番獎勵,暗暗轉移風氣,人人講究品學,則我家之子弟隨在觀感,不期進而自進。沅弟於此等處曾加體驗否?
兄國藩又草
【譯文】
澄侯、沅浦、季洪三弟左右:
澄弟初五來信,沅弟初七來信均於十七日接到,家中初八所發叔父及澄弟、紀澤兒的信,縣城初十所發沅弟的信,二十二日夜接到。知道溫弟靈柩已於初十到縣城,十五日可以到家,至以為慰。又幸叔父能親筆寫信,等到紀壽得到引見聖旨後,必能日益健康,尤為家庭之福。
凱軍在景德鎮仍然相持如故。十三日打了一個小勝仗。十六日二更,敵軍放火假做逃遁來引誘我軍,我軍也未受到損害。老營氣象如常。湖南每月協助餉銀三萬。因有戰事停止解運。我要求蕭軍二萬五千多餉銀由他們發給,也大體相當。吉營兵勇盼望沅弟甚切,四月如能來最好。澄弟身體常常勞苦,而心情卻常常安逸,最善最善。我近些天的事情也很平順。經常以心血太虧,故多憂慮,來警戒自己。沅弟勸我辦事的規模要開闊,我可以自勉。他又說處事要敢於決斷,現在還不能作到。在用情薄厚方麵,隻有李家的祭禮略多,由於他曾經用厘金接濟我軍餉銀二萬多,不可不酬還他。
其他都依舊例,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三月二十三日
再:芝生前幾天有信來,讓我給他回信,用大字書寫格言,現寫好掛屏四張寄給他。雖然不是格言,也算滿足他殷切的希望。芝生、山皆都是親戚中值得敬愛的人,可囑咐他們多作些時文。在家可請鄧寅師批改,交付營中就請次青批改,或者可以同紀澤的作文一同寄來,或者另請人謄寫,在外邊多邀幾個人一同寫作,就象京城聯課的人,用糊名易書的方法。沅弟在家中,這次所以能使宗族、親戚和朋友感到榮光。都是處事得當。如能對宗族,親戚的讀書人更加一番獎勵,漸漸轉移風氣,人人講究品學,那麼我家的子弟對事物的觀念感想,就自然有所進步。沅弟對這些地方可有體驗嗎?
兄國藩又草
七、凡辦喜事財不可豐禮不可簡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在江西省城發信一緘,諒已收到。予於十六日自江省開船,十七日抵吳城,十九日立湖口。季弟與予同至湖口。二十日,先掛帆上黃州矣,雪琴留予在湖口久住。予因所謂之湘後營尚在撫州未來,不得不在此少候。又朱、唐等營自景鎮調至九江者,皆傷。暑多病,亦不得不少為休息。而予亦抱微恙,二十二早嘔吐,兩日不能食,擬奏明耽擱十日。
茲專人回家,寄銀二百兩,以一百為紀澤兒婚事之用,以一百為五十侄女嫁事之用。又袍褂料各二件(並裏子),賞紀澤製衣。又套料(大呢並裏)、裙料(羽毛)各一件,賞五十製用。吾家仕宦之家,凡辦喜事,財物不可太豐,禮儀不可太簡。澄弟用財豐儉得宜,所患者,禮儀過於簡率耳,宜更酌之。順問近好。
七月二十三日湖口發
【譯文】
澄侯四弟左右:
在江西省城發信一封,諒已收到。我於十日自江西省城開船,十六日抵達吳城,十九日到湖口。季弟和我同到湖口,二十日先乘船去黃州。雪琴留我在湖口住下,我因為所調的湘後營還在撫州未來,不得不在此少候。又朱、唐等營從景德鎮調到九江、許多都有傷、中暑、多病,也不得不少為休息。而我也有些小病,二十二日早嘔吐,兩日不能進食,準備奏明耽擱十天。
現派專人回家,寄銀二百兩。其中一百為紀澤兒婚事之用,一百為五十侄女出嫁之用。又袍褂料子各二件(包括裏子),賞給紀澤作衣服。又成套料子(大呢和裏子)、裙料(羽毛)各一件,賞給五十作衣裙。我家是做官的人家,辦喜事,財物不能太豐厚,禮儀不可太簡單。澄弟用錢財豐儉得宜,需要注意的是禮儀過於簡單,還是要很好地斟酌。順問近好。
七月二十三日湖口發
八、時時存緊一把之心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十月十二王孝一到,接九月十九來緘,具審一切,澤兒及五十侄女兩場喜事辦理盡善,慰謝慰謝。
我祖星岡公第一有功於祖宗及後嗣,有功於房族及鄉黨者,在講求禮儀,講求慶吊。我父守之匆失,叔父於祭禮亦甚誠敬。賢弟若能於禮字詳求,則可以醫平日粗率之氣而為先人之令子;若幹族戚慶吊時時留心,則更可儀型一方矣。若須酌送重禮者,則寄信來營,餘當寄付弟手。餘於軍中之錢不願寄回,而後輩婚嫁親族紅白喜事之最要緊者,則當略寄。南五舅父處,餘必寄賀信並寄薄禮。其它有應點綴之處,望弟付信來告。
知家中用度日趨子奢,實為可怕,望弟時時存緊一把之心。其鋪賬須各開各的,不可由大中開:兄並無私意見也。弟及澤兒並賀帖皆收到。男婚女嫁,以似以續,閨家之慶,還為弟賀焉。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十月十二日
【譯文】
澄侯四弟左右:
十月十二日王孝一到來,接到九月十九日來信,具審一切。澤兒及五十侄女兩場喜事辦的盡善盡美,慰謝慰謝。
我祖星岡公有功於祖宗及後嗣,有功於宗族及鄉黨最主要在於講求禮儀,講求慶賀及吊祭。我父親守道沒有缺失,叔父於祭禮也非常誠敬。賢弟如能在禮字方麵追求,就可以改正粗率的習氣而成為先人的忠孝子孫,如能在親族中的慶典祭禮方麵處處留心,更可以成為一方的表率。如有必須送重禮的事,請寄信來營中,我當寄付給弟,我在軍中的錢財不願寄回,但後輩婚嫁及親族的紅白喜事最重要的,則應當略寄一些。南五舅父那裏,我一定寄賀信及一些薄禮。其它應該點綴的地方,希望弟來信告知。
知道家中各項開支日益增多,實在可怕,希望弟能時刻注意緊一把。其中屬於鋪張的項目應各宅用各宅的開支,不要由大家中開支。兄並沒有什麼私見。弟及賢兒和各位澤侄的賀帖都收到了。男婚女嫁,合家歡慶,也為弟祝賀。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十月十八日
九、多軍如需錢當先解眉急
【原文】
沅弟左右:
日內西南風大,所派舢板送弟處信,四日尚無回信,亦未見弟有信來,不知潛、太、石牌近狀何如?多軍站得住否?有錢用否?若太窮苦,餘當以應解祁門之萬金先行協解多營,以濟眉急。待弟回信即起解,仍送太湖轉交也。
春霆亦久無來信,不知何故,建昌失守後,賊圍安義,聞養素有挫失之信,不知確否(十二夜首府王霞軒信。)建、安均去省百二十裏,必須鮑軍入援,乃足定省會之人心。然並非大股悍賊。或尚易了。如賊至集賢關,弟能堅守二十日,鮑軍仍可坐船飛援耳。茲專人往探,令其水去陸歸,望弟詳複一切。順問近好。
六月十九日辰刻
【譯文】
沅弟左右:
近日西南風大,我派舢板給弟送信,到四日還沒回信,也不見有弟弟的信來,不知潛、太、石牌近狀怎樣?多軍是否站得住?有錢用嗎?如果太窮苦,我應從發解到祁門去的萬金中,先調濟出部分解救多營,以解燃眉之急。等弟弟回信後即發解,仍然送到太湖轉交。
春霆也久不來信了,不知什麼原因。建昌失守後,賊圍攻安義,聽說養素有受挫的消息,不知是否確實(十二日夜首府王霞軒信)。建昌、安義都離省城一百二十裏,必須讓鮑軍救授,這樣才可安定省會的人心。但這裏的敵人並不是大批強敵,或許容易擊退。如果賊到集賢關,弟弟能堅守二十天,鮑軍便可乘快船前來援助。現派去專人探知消息,我讓他從水路去從陸路回,望弟弟詳細地告知一切。順問近好。
六月十九日辰時
十、多軍須米餉可徐徐謀聚之
【原文】
沅季弟左右:
接沅弟初七、季弟初六夜一信。具悉一切。
多軍由練潭水路通接濟,事必可行蓋賊之大股盡在石牌、集賢一帶、練潭以北必無悍賊,多軍之力必足今天派船送萬金至安慶。如多軍須米須餞,餘亦可徐徐謀聚之。
江西省城外三四十裏,處處皆賊。省恒驚慌異常。鮑公初七日自九江拔營,不知趕得上否?然省河一水之隔,想賊必難飛渡耳。季弟事,得潤帥谘辭甚好,弟但知楚皖辦事之難,而不知浙事目下更難也,順問近好。
七月初八日辰刻
【譯文】
沅季弟左右:
收到了沅弟初七、季弟初六夜間的信各封,內情盡知。
由練潭水路接濟多軍,此事一定能行,賊丫上力部在石牌、集賢一帶。練潭以北肯定無強敵。多軍的力最足可以對抗今天派船送萬金到安慶,如果多軍需要米、錢,我也可以慢慢謀集。
江西省城外麵三、四十裏到處是賊,省城異常驚慌。鮑公初七那天從九江開拔,不知趕上趕不上?但省河有水相隔,想必賊難以飛渡過去。季弟的事,得知潤帥問候之辭很好,弟弟隻知道楚、皖辦事困難,而不知道眼下浙江的事更難辦。順問近好。
七月初八辰時
十一、守事既穩銀糧子藥斷不缺乏
【原文】
沅弟左右:
自十九至二十五夜,苦守已七日,從此應可無虞,至慰至慰。季弟所守江濱一段,係糧運至要之地,而用收降新集之卒,吾深為憂慮。不料季能穩慎有條,弟所寄前後各信,竟無一字稍涉慌張,又能聯絡水師,使之樂為我用,佳哉!吾兩弟可謂賢且勞矣。願從此益加謹慎,再過十日,賊若無如弟何,自必潰而之地。賊數聞以十萬計,每日須食米千石,若無大舟搬運,何能持久?吾在徽用兵二載,深知陸路運米之難,即在金陵城內運至穀裏村一帶,數十裏之內,月運三萬石,經理亦極不易,況城賊之米,未必肯多搬出耶。
弟守事既穩,以後餘惟多辦銀米子藥接濟,弟可放心,斷不缺乏。寧國守城之事已有把握,此後隻求金柱關一帶水師不挫,則處處皆穩矣。
九月初二日
【譯文】
沅弟左右:
從十九至二十五日夜裏,已經苦守了七天,從此應該可以沒危除了,極為欣慰。季弟所守的江濱一段,是運糧的至關重要之地,而使用收降新集起來的兵卒,我深為憂慮。不料季弟能夠穩守不亂弟弟前後所寄的各封信,竟然沒有一個字慌張,能聯絡水師,使他們樂意為我所用。如哇!我的兩個弟弟可謂是既賢明又勤勞,希望從今以後更加謹慎。再過十天,敵人不能把弟弟怎麼樣,必然會自己潰退到其他地方。
據說敵人的數量以萬計,每天需要吃米千石,如果沒有大船搬運,怎麼能持久呢?我在安徽用兵兩年,深知陸地上運米的困難。即使在金陵城內運穀到裏村一帶,幾十裏之內,一個月運三萬石,做起來也極為不易,況且城內敵人的米未必肯搬運出很多來呀。
弟弟守衛穩固之後,我隻要多辦些銀米子彈火藥接濟就是了,弟弟可以放心,決不缺乏。寧國守城的事已經有把握了,以後隻求金柱關一帶的水師不打敗仗,那樣就處處能了。
九月初二日
十二、但患無可賞之實不患無不次之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