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文】
沅弟左右：
十九日夕接弟十二日信，並魚二壇，又幹魚二個，謝謝。安慶城內有出降之賊，則克複消息當在春未夏初，隻須以堅靜二字持之。陳塗庵一軍既不得力，即飭令全赴南岸亦可。若須酌留若幹紮集賢關，亦聽弟與厚庵商度行之。洋塘敗賤分為二股、一股由建德徑歸青陽，一股竄並彭澤。鮑公跟至彭邑追剿，不知近已全回池州境內否?此股賊多且悍，將來與楊七麻仍為安慶之大患，但祝在安慶既克之後，始起掀天大波，則至幸耳。
陳舷仙帶五百人作餘身旁護衛之兵，不知渠頗心願否?朱寬義尚在家否?此間亦未下劄。江西厘金大絀，正月窘迫之至。李秀成於十一日圍廣信府，不知日內解圍否?河口等處糜爛，今年厘金遠不如去年，南岸四萬餘人不知何以為生，思之惘然。
正月二十一日
【譯文】
沅弟左右：
十九日晚接到弟十三日信，魚兩壇，幹魚兩條，謝謝。
安慶城內有出來投降的敵人，那麼攻克的消息應當在春末夏初，隻需以堅靜二字堅持住。陳餘庵一軍既然不得力，就讓他們全赴南岸也行。如需考慮留一些人駐紮集賢關，請弟與厚庵商量洋塘失敗的敵人分為兩股，一股由建德直奔青陽，一股竄逃到彭澤。鮑公跟蹤追剿到彭邑，不知近日是否已全部回到池州境內?此股敵人眾多而且強悍，將來與楊七麻仍是安慶的大患，但願在安慶攻克之後，他們再有大舉動，那就是至幸了。
陳舫仙帶五百人作我身旁衛兵，不知他是否願意?朱寬義是否還在家?這裏也沒有下公文。江西厘金大大不足，正月極為窘迫。李秀成於十一日圍攻廣信府，不知現在是否解圍?河口等處混亂，今年厘金收入遠不如去年，南岸四萬餘人不知怎樣維生，思之惘然。
正月二十一日
七、此時以嚴斷文報為第一義
【原文】
沅、季兩弟左右：
接十五六來信，得悉城賊慌亂之象。然攻城則實無把握，在信中所抄賊供，亦殊不可信。此時以嚴斷文報為第一義。如狗逆上犯黃州等事，若能使城中一概不知，則其氣愈悶，其慌愈甚。嚎外之壘專住降賤，吾恐其中未必無通文報者也。
此間自十六日至十九日皆催鮑軍晉江西省城，今日忽然變計，具詳複潤帥函中，弟閱後加封飛送。順問近好。
二月二十日
【譯文】
沅、季兩弟左右：
接十五。十六日來信，得知城中敵人慌亂景象。然而攻城卻實在沒把握，在信中抄錄的敵人口供，絕對不可信。現在應以嚴格中斷消息為第一義。像敵軍進攻黃州等事情，如能使城中一概不知，敵人的氣勢就更加煩悶，慌亂更厲害。潦外的堡壘心住投降的敵人，我擔心其中未必沒有通風報信的人。
這裏十六日至十九日間，一直催鮑軍進軍江西省城，今天忽然變計，詳情寫在複潤帥的信函中，弟閱後加封趕快送去。順問近好。
二月二十日
八、請靜心堅守以待援軍
【原文】
沅弟左右：
本日發去兩函，計次第可達。未刻，戈什哈自樂平左營歸，知偽侍王實於十二日鼠竄而去，左軍即日擬拔隊跟追。戈什哈經過婺源縣城外十五裏，見敗賊已於十九日進婺城矣。景德鎮十八退淨之說，雖無明文，決非浪傳。餘即日調鮑公由下隅權渡江救援安慶，約計四月八日以前可趕到，弟靜心堅守，無以無外援為慮。
聞孝感已於初九克複。若上遊希庵回援安慶之師能在鮑軍之前趕到，則大幸耳。左信附送一閱。順問近好。
三月二十二日酉刻
【譯文】
沅弟左右：
今日發去兩信，估計依次可以到達。未時。戈什哈自樂平左營口來，知偽侍王實際上於十五日鼠竄而去。左軍當日準備率軍跟蹤。戈什哈經過委源縣城外十五裏，見敗退的敵人已於十九日進入婺城。景德鎮十八日撤淨的說法雖無明文，絕非瞎傳。我當天調鮑公由下隅權渡江救援安慶，估計四月八日以前可以趕到。弟靜心堅守，不要為無外援憂慮。
聽說孝感已於初九恢複，如果上遊希庵回援安慶的部隊能在鮑軍之前趕到，更是大幸。左信附送一閱。順問近好。
三月二十二日酉刻
九、左宗棠善於審機審勢
【原文】
沅、季弟左右，
二十三晚接弟十五日信，係從景德鎮送鮑公信繞來者。朱雲岩今早業已啟行，二十八九可到東流，三十日必到弟處幫守壕牆矣。鮑公二十六日拔營，餘有一批抄閱。左軍破侍逆股十餘萬，可謂奇功，然其不可及處，隻在善於審機審勢耳。順問近好。
三月二十四日
【譯文】
沅、季弟左右：
二十三日晚接弟十五日信，是從景德鎮給鮑公送信繞道來的。朱雲岩今早已經啟程，二十八、九日可到東流，三十日必到弟處幫助守護壕牆。鮑公二十六日拔營，我有一批複抄寄一閱。左軍攻破偽侍王一股十餘萬，真可以說是奇功，然而比不上他的隻在善於審時度勢。順問近好。
三月二十四日
十、觀人論事宜博采眾論
【原文】
沅弟左右：
初六早接弟初四夜短信，具悉一切。所應複者，條例於後：
一、鮑公紮集賢不動，乃四壘未破以前之議。今四壘既破，應即以鮑渡南岸，由潯赴瑞，昨已兩緘詢弟矣，待弟回信到，即辦公牘。若令鮑剿宿鬆，則兄失信於江西官紳，斷乎不可。
二、韋誌浚軍，餘本不甚以為然。自接弟十二六日等信，言韋於用兵內行，又言其心地之好，餘遂有意用韋為統領，獨當一路。昨與厚庵商之，厚言猶統一路則不可，令之隨鮑公出戰則可。又以無人可替防樅陽，故令周添募六百餘人，防樅陽及安慶對岸兩處，今弟確見韋不宜隨鮑，則盡可返漢，惟周添募一節不可返漢耳，河溪營，係兄以嚴批調之赴潯；漁亭二營，係兄初一日專調歸鮑。皆非鮑意也。
三、觀人論事，因勳名已立而信之，誠所不免，然亦未嚐不博采眾論。如韋之為人，水師各營官讚之，祁林令讚之，餘俱未動心。王弟十六日信言韋力勸各大憲謀攻安慶，讚其心地之好，餘遂動心用之，將用之，而弟此信乃說出韋之壞處。自去年以來，弟信亦未說過韋營半個壞字，目下弟極讚多公之賢，將來餘若設法請重用鄉公，弟莫又改口也。
四、洋船接濟安慶米三千石，當以公文與水師，請其用炮船護送，第恐洋船不聽，仍在城下停泊，水師亦無如之何耳。順問近好。
五月初六辰刻
【譯文】
沅弟左右：
初六早晨接到了弟弟初四夜的短信，一切盡知。應該答複之事，條列於後：
一、鮑公駐紮集賢關不動，是敵軍四座營壘未攻克之前的決議，現在四壘全被攻破，應該收鮑軍立即渡江至南岸，由潯赴瑞，昨天已經寫了兩封信告知弟弟，等弟回信後，再辦官文書，如果令鮑軍圍剿宿鬆的敵軍，那麼我便失信於江西的官紳們了，這是決不可以的。
二、對韋誌浚軍，我本不以為然，但自從接到弟弟十五六日的來信，說韋用兵內行，又說他心地很好，我遂有意讓韋氏作統領，獨當一麵，昨天我與厚庵商議，厚庵說讓韋獨統一路不可，倒可以讓韋隨鮑公出戰。又因無人可以替防樅陽，所以令周添募六百餘人，防衛樅陽及安慶對岸兩處。現在，弟弟確認韋不應該隨鮑公出戰，那麼可讓韋軍全部返漢，隻是周添募一部分不可返漢。河溪營，是我親自嚴密批準調往赴潯的，漁亭二營，也是我初一那日專門調動的，都不是鮑公的主意。
三、看人論事，因其人功名已立而信奉他，實在是應該的，但也未嚐不可以博采眾論，如韋公的為人，水師各營將官都讚揚他，祁門林令讚頌他，我都未動心。直至弟弟十六日信中講韋氏力勸各大憲謀攻安慶，稱讚他心地很好，我才動意重用他。當我將用韋氏之時，弟弟又在此信中說出了他的壞處。自去年以來，弟弟在信中未講過韋營半個壞字，眼下弟弟極力誇讚多公賢明，將來我若設法請重用多公，弟弟不要再改口了。
四、洋船接濟安慶大米三千石，應當將公文下達水師，請他們用炮船護送，隻恐怕洋船不聽，仍停泊在城下，水師也沒什麼辦法了。順問近好。
五月初六辰刻
十一、須持堅守不戰之計
【原文】
沅弟左右：
初五日酉刻接初三日酉刻書並公牘。據水師哨官稱，此信初四下午始至渠處也。劫數之大，良可歎悸。然使堯、舜、周、孔生今之世，亦不能謂此賊不應痛剿。
援賊至呂亭驛，日內想已開仗。吾初三日以公牘催鮑軍馳援上遊，初四日得潤帥朔日一緘，又雲鮑公且顧懷、桐。吾與潤皆不免反複，殊以為愧。然多公如能抵禦，則鮑雖南渡，亦尚無妨；如不能抵禦，則鮑雖在宿鬆，亦難趕救也。弟總作一堅守不戰之計，並預作一桐軍小挫之想，諒當足以禦之。
瘡痛敷藥，不作一字，頃藥小幹，書此以慰弟念。並問近好。季弟均此。
接澄弟信，知筠仙夫人仙逝。
再，狗酋此次援皖，利在速戰。方今盛暑酷熱。若出隊站立烈日之中曆二三個時辰之久，任是鐵漢，亦將渴乏勞疲。若掛車河官軍作堅守之計，任賊誘戰搦戰，總不出隊與之交仗，待其曬過數日之後，相機打之，亦一法也。多禮帥謀略最優，不知肯為此堅忍之著否?弟誠與商之。
六月初五日戌刻
【譯文】
沅弟左右：
初五酉時接到你初三酉時的書信及公牘，據水師哨兵說，這封信初四下午才到那裏。劫難之大，實在可以驚歎。但即使是堯、舜、周公、孔子生於今世，也不能說眼下的亂賊(指太平軍)不應該痛剿。
敵之援軍已到呂亭驛，近日想必已經開戰。我在初三那天用公牘催鮑軍馬上援助上遊，初四日得到潤帥的一封初一的來信，又說鮑公還顧及懷、桐。我與潤帥不免有些意見反複，實在慚愧。但如果多公能夠抵禦敵人，鮑雖南渡，倒也無妨。如多公不能禦敵，那麼鮑雖然還在宿鬆，也難於趕往救援。弟弟總要采取堅守不戰之計，並預想桐軍隻受小小挫傷，望多公足以禦敵。
瘡痛敷藥，不寫一字，現藥稍幹，書此信以安慰弟，並問近好。季弟亦好。
接到澄弟來信，已知筠仙夫人仙逝了。
另外，狗(指陳玉成)仍在此次援救皖賊，利在速戰。現在盛暑酷熱，如果在隊列中站在烈日下兩三個時辰，任憑他是鐵漢，也將要渴乏疲勞。如果掛車河的官軍采取堅守之計，任憑賊誘戰挑戰，總也不出陣交仗，等賊兵曬過幾天之後，乘機攻打，也是一個好方法。多禮帥的智謀最高，不知他肯不肯為此而堅守?弟弟可與他真誠商議。
六月初五日戌時
十二、靜以待敵不宜急躁圖功
【原文】
沅弟左右：
十五日接弟十四日午刻一緘，是夜四更又接十五日一緘，具悉一切。所應複者，條例於後：
一、弟欲於安慶克複後回家，餘已早允許矣。如果克城，自須為弟預籌抽身之計，應令彭盛南統帶吉中全軍，作一支活兵，或進廬江，或幫多帥，或過南岸，或遊弋於石牌、潛、太之間，請弟與盛南預先商定告我。其餘如淩、喻、李、劉、朱、來、武等營，即令守安慶城池。餘來到之先，弟統之，餘入安慶即親統之，俾弟得抽身回家。
二、英、輔等援賊雖多聲言兩路上犯，餘意必由中梅河天堂等處猛攻潛山、太湖，冀抄多軍之後。潛、太能堅守固好，萬一潛有疏失(聞趙克彰近不得力)，隻要沈、歐能堅守太湖，胡裕發能堅守石牌，多軍必可站住。隻要多軍壕牆站得住，弟軍後壕守得穩，安慶終有可克之理。弟可函商多公，總以自固為主，不必急求破賊。以餘策之，蟑、玕本不足數，狗部精銳無多，七麻亦非多帥之敵，隻要靜以待之，伺隙而動，不宜急躁圖功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