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元旦

【譯文】

沅弟左右:

今年初一天氣溫暖和煦,傍晚清爽,或許東南軍事可望平穩。我最害怕的是年荒糧貴,統管近九萬人,如果沒有糧食吃,不堪設想!金、寶失守,吳竹莊所說的,應該是可信的。或許還有一分僥幸希望,也算沒破了這個癡人的幻想吧。

先大夫祠前麵牌坊上的四個字,等擬定了寄給你商量確定以後再寫。

鮑軍門二十五日帶隊出發,因為天下大雨道路泥濘中途返回,多謝你派南雲駐紮三山保住了運糧的道路,才使士兵的士氣比以前稍有高漲。如果再分二千陳棟的士兵給他,那麼,士氣就會更高了。

保舉太濫了,全是官、胡兩人首先幹起來的,我也因此跟隨他們而沒有察覺,更不知自己對錯。今年我要全力改掉頹廢的習慣,逐個案件核查裁減。我打算正月到金陵,和你麵談各種事情。

正月元日

十八、挑勇不可過於將就

【原文】

沅弟左右:

本日未接弟信,想俱平安。鄭奠之二批勇夫昨日過此,陳棟之勇想已抵金陵矣。聞所招郴桂勇疲軟者極多,吾以六營送金陵,而信中言可挑四營,係屬極寬之詞。據營務處李、膝二人說尚不能選得二千好的。望弟再三斟酌。可留四營則四之,不可留四營則三之二之均無不可,切不可過於將就,謂其來太遠,必須編於伍中給以大口糧,乃不大拂人情也。

涇縣被圍。春霆於初四夜帶隊往剿,不知易於得手否。希庵信來,擬於二月初八日啟行。昨寄嚴中丞信抄閱。順問近好。

國藩手草正月初九日

【譯文】

沅弟左右:

今天沒有收到弟弟的來信,想必一切都好吧。昨天鄭奠的兩批士兵到這兒了,陳棟的兵勇想必也已到達金陵了吧。聽說在郴桂招募的士兵士氣低落、身體虛弱的太多,我把六個營送到金陵,信中說的可以挑四個營,已是很寬鬆的話語。據營務處李、膝兩個人所說,連兩千好的都挑不出來,希望弟弟再三斟酌。能留四個營就留四個營,不夠四個營就留三個或二個營都可以,千萬不要過分遷就。不要以為他們來時路途太遠,必須編成隊伍並配備給足夠的口糧,這才不失人情呀。

涇縣被圍困,初四夜裏春霆帶隊前去營救,不知道是不是容易得手?希庵來信打算二月初八出發。我把嚴中丞昨天的信抄寄給你看看,順問近好。

國藩手草正月九日

十九、用人極難全賴權衡

【原文】

沅弟左右:

十四日接初九日來信,十六、十七連接十一日兩緘,具悉一切。

此間近事,侍逆之黨於初六日陷績溪,唐桂生於初八日出隊小勝。初九日唐與王開琳之軍均獲勝仗,收複績溪。惟歙之南鄉賊數尚多,初十進剿,不知得手否。賊馬聞已到千餘,侍逆大股又將續至。毛軍赴休寧,今日始從安慶南渡。江、席赴婺源亦為雪阻,均落後著,實為焦灼。能否不令侍、輔、堵等深入江楚變成流寇,則全仗國家之福也。

金眉生十四日到此,已交委民二萬,令買米解弟營。篪軒履寧藩之任,凡眉生有善策無不來納,凡弟處有函商無不遵允,晉鶴既調皖撫,自不能幹預淮北鹽務。惟用人極難,聽言亦殊不易,全賴見多識廣,熟思審處,方寸中有一定之權衡。如眉生之見憎於中外,斷非無因而致。筠仙甫欲調之赴粵,小宋即函告廣東京官,以致廣人之在籍在京者物議沸騰。今若多采其言,率用其人,則彈章岩旨立時交至,無益於我,鹺反損於渠。餘擬自買米外,不複錄用。許小琴老而自用,而未便付以北鹺重任。且待忠鶴皋相見、李軍全撒之後,再議淮北章程。

聞弟宅所延之師甚善講解,可慰之至。問及後輩兄弟極為和睦,科一、三、四行坐不離,共被而寢,亦是家庭興旺之象。餘所慮者:弟體氣素弱,能常康強無疾,至金陵藏事之日不起傷風小恙;其次侍、輔、堵等酋不上江西,不變流賊;其次洪、李城賊猛撲官軍,弟部能穩戰穩守。三者俱全,如天之福。雪、厚、南、竹(吳)等皆以弟新營大多為慮,餘苦無良將調以助弟,極歉疚也。複問近好。

國藩手草正月十七日

【譯文】

沅弟左右:

十四日接你初九日來信,十六、十七日兩天又連續接到你十一日的兩封信,一切盡知。

這裏近來諸事,侍王李世賢所部於初六日攻陷績溪,唐桂生初八日出隊接戰,獲小勝。初九日唐桂生與王開琳部均獲勝,收複績溪,隻是歙縣以南敵軍數量還較多。初十日出兵進剿,不知是否得手。據報敵軍調來馬匹一千多,侍王大部隊又要跟著來,我方部署都遲一步,實在著急。能不能不讓侍王李世賢、輔王楊輔清、堵王黃位金深入到江西、湖南等地變成流動作戰的流寇,就全仰仗國家的福分了。

金眉生十四日到此地,已交付白銀二萬兩,他買米解往弟營;篪軒任江寧布政使職時,對眉生的好主意沒有不采納的,隻要弟處有公函商議事情也沒有不遵行答應的。晉鶴已調任安徽巡撫,自然不能再幹預淮北鹽務事宜。用人是非常難的,接受別人的言論也很不容易,全靠見多識廣,深思熟慮,審慎處理,心中有衡量的標準。比如金眉生受到朝野人士憎惡,決不會沒有原因的。郭筠仙剛要把眉生調到廣東,小宋就給廣東人在京師中央各衙門任職的寫信通告,以致廣東人在京做官的議論紛紛,現如果多采納眉生的意見,輕率地任用他,那麼彈劾我輩的奏章、嚴厲斥責我輩的諭旨立刻要一起來了。對我輩沒有好處,反而對他有害。我準備除了買米事項以外,不再任用他。許小琴上年紀而又自以為是,不便把淮北鹽務重任交付給他。還是等到忠鶴皋相見、李部全都撤走以後,再商議淮北鹽務章程。

聽說老弟家中所聘之教師很善於講解,這消息太安慰我了。問到的後輩們他們之間兄弟非常和睦,科一、三、四這幾位行動坐臥都在一起,合蓋一條被子入眠,這也算是家庭興旺的景象吧!我所擔憂的是,老弟身體一向較弱,望能強壯健康,沒有疾病,到金陵事物解決之日都不要得哪怕是傷風一類小毛病,其次,太平軍侍王、輔王、堵王等首領不至南攻江西,轉變為流冠;其次,金陵城洪、李等向官軍猛攻,弟部或戰或守都能穩健無憂。如三者都如意,就算是洪福齊天了。雪、厚、南、竹(吳)等人都擔憂弟部新營太多,我苦於沒有優良將官可以調去幫助老弟,極為抱歉內疚。複問近好。

國藩手草七月十七日

二十、一人獨成其功不如與人共享其名

【原文】

澄弟左右:

五月十二日接弟四月二十八馬遞一信,十七日接弟四月二十六之信,具悉一切。

此間近狀如常。餘因沅弟有病,令紀澤十八日往一省視。二十二日戈什哈自金陵歸,言沅弟病已痊愈,十八親至厚庵處道喜,來往八十裏,並無倦容雲雲。惟金陵日久不下,沉之焦灼迥異尋常。皇上寄諭兩次,令少荃中丞來金陵會剿。餘於二十二日複奏,請少荃於六月初前來,茲將折稿抄寄弟閱。少荃果來,餘恐沅弟固少荃之功大且速,相形見絀,激成肝病。少荃若不果來,吾恐金陵日久不克,沅亦鬱成肝病;且恐餉絀援到,另生他變。躊躇再四,仍以請少荃速來為是。一人獨成其功,不如與人共享其名之善也。

近日米價大減,每石不過二兩四錢,湖南米商無不虧本。大女兒日內氣痛。其病甚不輕,蓋亦久有肝鬱耳順問近。

五月二十三日

【譯文】

澄弟左右:

五月十二日收到驛馬遞送弟四月二十八日信,十七日又接到弟四月二十六日信,一切盡知。

這裏近來情況一如既往。因為沅弟有病,我讓紀澤兒於十八日前往金陵問候探望一下二十二日戈什哈從金陵回來,說沅弟的病已經痊愈,十八日沅弟親自到厚庵那裏為他道賀,來往八十裏,卻沒有疲倦的樣子,等等。隻是金陵很長時間攻不下來,沅弟著急焦慮,大不同以往,皇上寄諭兩道,令少荃中丞來金陵會同剿敵。我於二十二日回奏皇上,請求讓少荃於六月初前來金陵。現將奏折手稿抄寄弟一閱。少荃果真來金陵,我擔心因少荃的功勞巨大而且建功迅速,使沅弟相形見絀,刺激沅弟得肝病。少荃不能來,我又擔心金陵長時間不能攻克,沅弟也會因憂悶而患肝病;而且還擔心我軍餉匾乏而敵軍外援來到,另外生出什麼其他的意外事故。反複猶豫,還是認為快請少荃前來為好。一個人獨成大功,不如與別人共亨成功之名更好。

近來米價大力跌落,每石不超過二兩四錢銀子。湖南的米商沒有不虧本的,近日大女兒氣痛,她的病很不輕,大約也足長時間肝氣鬱結吧,順問近好。

五月二十三日

二十一、此後必須加意選兵練將

【原文】

沅弟左右:

二十五日接弟二十日信,商參郭軍門之事。十九日之寄諭已言郭鬆林受傷甚重,曾某恐不能當此重咎雲雲,吾意即弟所發之折,不知係譚公所發,其中有請恤數員,是否即子美之部將、初六日之戰,弟於正月再奏參究,似嫌稍遲。最輕則拔去花翎。革去勇號,稍重則褫去黃馬褂,再重則請以總兵副將降補,一開提督實缺,即與革職無異,是最重矣。或重或輕,聽弟斟酌,但不可請交部議處,恐輕則全無分曉,重則革職也。弟此後必須加意選將練兵。參郭之應輕應重,但求有益於將來之軍事,輕而無益猶可為之,重而無益不可為也。

本日閱邸杪,胡、張革職留任,四年無過,方準開複胡不準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計順齋處分亦必不甚輕鬆。吾兄弟位太高,名太重,必須軍務辦得結實,乃不為見仇者所快,餘雖決計不作星使、江督兩席,然到徐州後必認真講求操練馬隊。弟請處分,亦不過言調度無方交部議處而已。而當茲挫妞之後宜力戒自是,專求破撚之法,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弟其勉之順問近好。

十二月二十五日

【譯文】

沅弟左右:

二十五日接到老弟二十日來信,商量參劾郭軍門的事,十九日的寄諭中已經提到郭鬆林受傷,傷勢嚴重,曾某人恐怕不能擔當得起如此重大罪過等等,我以為就是你發出的奏折,卻不知是譚某所發,其中有請求撫恤的數位,顯不足都是郭子美的部將、初六日的戰鬥,老弟到正月間再次奏上參劾,似乎稍微遲了一些,最輕的處理是拔去花翎,革去勇號,稍重一點就是奪去黃馬褂,再重則是請求以總兵或者副將身分降級補用。一旦除去提督一職,就與革職沒什麼不同,這是最重的處罰了。或重或輕,聽憑老弟斟酌決定,隻是不能提請交部議處,恐怕會輕起來完全無事,重起來就革職了。以後老弟一定要注意選擇將領,訓練士兵,對郭子美的參劾應該輕一些還是重一些,隻求對將來的軍務有些幫助,處理輕了對軍事沒什麼好處還可以這樣做,處理重了而沒什麼好處就是不能這樣做了。

今天閱讀邸抄,胡、張被革職留任,四年內如果沒有過失,才能恢複原職銜,胡某還不準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估計順齋的處分也不會太輕。我兄弟職位太高,名聲太重,一定要把軍事事務辦理得穩妥,才能不使仇恨我輩的人痛快。我雖已決心不再擔任欽差大臣和兩江總督這兩個職位,然而到徐州以後一定要認真講究操練馬隊。老弟自己請求處分,也不過就說指揮無方、交部議處就是了。而正當現在打敗仗之後,正要竭力戒除自以為是,專心講究打敗撚子的辦法。反複思考,連鬼神都能想通,老弟努力吧。順問近好。

十二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