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弟升知府,贈按察使,兩次諭旨寄回。李中丞又奏請照二品例議恤,請諡請祠,恐更有後命。二十日業經題主,恐須改題耳。

十二月二十二日

【譯文】

澄弟左右:

收到你的來信,知道你已聽到季弟逝世的消息,將在荷葉宅內為季弟治喪發喪。季弟死後一切事務,沅弟在金陵辦的十分完備。

我在初九日接靈柩到安慶,二十日登船開航,一切禮儀未敢稍有疏忽,大致與七年前先大夫之喪事,儀禮規模完全相同。也新製做了六十四人的輦,新做了高腳牌。挽聯稍少一些,祭幛則比七年前更多。死後的虛榮,季弟可說是全了。沅弟的意思是季弟靈柩到湖南家鄉以後,不必進入紫田、荷葉等房屋。我也同意,希望你就按照這樣力理。將季弟棺木從北港直接運到馬公塘山內,千萬要妥當。古人雲:“祭不欲數,數則煩,煩則不敬。”祭奠尚且不可輕慢,何況喪禮而可以輕慢嗎?我是一家之主,安慶是省會之地,又是季弟攻克的城市,一切禮儀,在這進行,即在這裏發引登山。想來季弟之英靈,也必然會同意的。

還有,季弟靈柩,從金陵到安慶七百裏而走了十六天,十分的遲緩。這次從二十號自安慶開船,計算路程到湘潭二千裏遠,應該有四十多天才能到達湘潭,應該在二月十五日以後了。但是風向無定,可能順風就早到,也不一定。從湘潭到北港,又要七八天。家中辦迎接靈柩事務,可在二月初十以後開始。埋葬馬公塘就不用進入到荷葉屋,如不葬馬公塘就必須進荷葉屋,這兩個方法由你來決定。我與沅弟相隔太遠,往返商量,恐怕要耽誤大事,所以不敢遙控。

季弟升知府,追贈按察使,這兩次的諭旨現寄回,李中丞又奏請按照二品官員的待遇來議定撫恤,請求諡號請立祠堂,恐怕這以後還有命令。二十日已經寫的神位,大概需要改變題名。

十二月二十二日

八、望篤守恐懼和平四字

【原文】

沅弟左右:

初十日連接初三、四日兩信,初五日之信又於十一日接到,具悉一切,所應複者,詳告如左後:

一、弟寄澄候信力主季葬馬公塘之說,今日發排單遞去,餘加一信,亦力主馬公塘。抄稿寄閱。

二、洋槍自廣東買來,半存此間,餘亦並無他意,不過軍需器械,前敵營盤宜稍少,糧台存貯宜稍多耳。計弟處所存者洋藥洋帽當尚敷數月之用,今弟意欲全數取去亦無不可,近日當專委員解去。弟函詞旨過涉戇直,非老年兄弟所宜,以後慎之。

三、弟軍不能進剿東壩、二浦,自是審量穩慎之計。餘自接澄弟密信一片,已決不欲令弟軍雕剿各處。上年凱章病重,餘即批準令其回籍調養。況弟誼屬手足,豈親愛反不如凱乎、況澄意但請調王安慶身邊,並不求回籍乎、目下金陵大局苦於無人接辦,而盡可不必遠出雕剿,尤不宜親身督隊,除堅守金陵老宮外,有餘力則派人助剿含、巢、無、廬一帶。今年一年望弟篤守恐懼和平四字,以弭災而致福。

本日解去銀四萬,作抵去冬上海一款。

春霆初六日大獲勝仗,立解涇圍,軍威或可再振,順問近好。

國藩手草正月十一日

【譯文】

沅弟左右:

初十我連續接到你初三、初四寄來的兩封信,初五那天的信,又在十一那天接到了,具悉一切。現在將須要回複的事情詳細告之如下:

一、弟弟你在寄給澄弟問候的信中極力主張把季弟葬在馬公塘,今天發一份排單寄回家,並附加我的一封密信,也主張把季弟葬在馬公塘。現在抄給你看。

二、洋槍已經從廣東買回來了,有一半在這兒存著。我也沒有其它的意思,隻不過軍用器械,前線應該稍微少些,而後方庫存應充足些罷了。估計弟弟那兒存的洋藥、洋帽應該夠用幾個月的,今天弟弟的意思全部取出也沒什麼不可以的。這幾天應該專門派人押解送去。弟弟信中言詞過於剛直,就不是老兄弟間所應該有的性格,希望以後謹慎些。

三、弟弟的兵士不能進軍清剿東壩、二浦,這自然是仔細考慮穩重的計策。我自從接到澄弟的一封密信後,決不再準備命令弟弟進軍清剿各地。去年凱章病重,我當即批準命令他回老家養病。何況弟弟與我親如手足,怎能還不如同凱章親近呢?更何況澄弟的意思隻是要求調到安慶身邊,並不是要求回原籍。眼下苦於金陵大局沒人接管,而且盡量不要遠征清剿,尤其不應該親自督戰,除了堅守住金陵老營以外、如有多餘的力量,就派兵幫助清剿含、巢、無、廬一帶的敵人。今年一年希望弟弟堅守“恐懼和平”四個字,,從而消除災禍而得到幸福。

今天派人解送去四萬兩銀子,作為抵償去年冬天去上海的費用。

初六那天春霆打了大勝仗,迅速為涇縣解了圍,或許可以大振軍威了。順問近好。

國藩手草正月十一日

九、花未全開月未圓乃惜福保泰之道

【原文】

沅弟左右:

二日未寄信與弟,十七夜接弟初九日信,知弟左臂疼痛不能伸縮實深懸係。茲專人送膏藥三個與弟,即餘去年貼右手背而立愈者可試貼之,有益無損也。

拂意之事接於耳目,不知果指何事若與阿兄間有不合,早盡可不必拂郝。弟有大功於家,有大功於國,餘豈有不感激、不愛護理?餘待希、厚、雪、霆諸君,頗自覺仁讓兼至,豈看待弟反薄之理?惟有時與弟意趣不合。弟之誌事,頗近春夏發舒之氣;一餘之誌事,頗近秋冬收嗇之氣。弟意以發舒而生機乃旺,餘意以收嗇而生機乃厚。平日最好昔人“花未全開月未圓”七字,人為惜福之道、保泰之法莫精於止匕。曾屢次以此七字教誡春霆,不知與弟道及否?星岡公昔年待人,無論責濺老少純是一團和氣,獨對子孫諸侄則嚴肅異常,遇佳時令節,尤為凜不可犯。蓋亦立一種收嗇之氣,不使家中歡樂過節,流於放肆也。餘於弟營保舉銀錢軍械等事,每每稍示節製,亦猶本“花未全開月未圓”之義。至危迫之際,則做救拯溺,不複稍有所吝矣。弟意有不滿處,皆在此等關頭。故將餘之襟懷揭出,傅弟釋其疑而豁其鬱。此關二破,則餘兄弟絲毫皆合矣。餘不一一,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正月十八日

澤山信寄去。

再,餘此次應得一品蔭生,已於去年八月谘部,以紀端侄承蔭。因恐弟辭讓,故當時僅告澄而未告弟也。將來瑞侄滿二十歲時,紀澤已三十矣,同去考蔭,同當部曹。若能考取禦吏,亦不失世家氣象。以弟於祖父兄弟宗族之間竭力竭誠,將來後輩必有可觀,目下小恙斷不為害,但今年切不宜親自督隊身。又行。

【譯文】

沅弟左右:

兩天沒有給弟弟寫信了,十七日夜接弟弟初九寫來的信,知道弟弟左邊的手臂疼得不能伸屈,很是惦念。現在派專人給你送去三個藥膏,就是我去年右手背疼貼上馬上就好的那種,你可以貼上試一試,有益無害。

你常聽到不中意的事情,但不知你到底指什麼事?如果是與阿兄不和,大可不必抑鬱憂愁。弟弟你理家有功,對國有大功,我那能不感激,不愛護呢?我對希,厚、雪、霆等兄弟都做到了仁慈謙讓,那有反而虧待弟弟的道理呢、隻是有時我和弟弟的誌趣不一致。弟弟做事的誌趣,很有春夏萬物初生的氣勢;而我做事的誌趣則近似於秋冬收獲的氣勢。弟弟的誌趣是萬物複蘇且生機勃勃,我的誌趣則是收獲而豐厚。平常我最欣賞古人“花未全開月未圓”七個字,我認為珍惜幸福和保安長泰的方法,沒有比它更精確的了。我曾經多次用這七個字告誡春霆,不知道是否和弟弟的誌趣相符?當年星岡公待人處事,無論貴賤老少,都是一團和氣,唯獨要求自己的子孫侄輩卻非常嚴肅,遇到逢年過節,尤其尊嚴而不可侵犯。這也是一種收獲的精神狀態,從而使家中的歡娛,不至於無節製地放肆。我對弟弟軍營中保舉銀錢軍械等事,常常稍示節減,也都還是本著“花未全開月未圓”的道理。到了危險緊迫的時候,就可以滅火災、救溺水,不再有丁點吝嗇。弟弟的意思有不滿意的地方,都是在這些方麵。所以我把心扉敞開。”使弟弟解開疑問、免除鬱悶。這個礙阻一解除,那麼,我們兄弟就心心相印了。餘下的話不再一一寫明了。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正月十八日

澤山的信寄給你。

再有,這次我應該得到一品蔭生,已經在去年啟奏吏部讓紀瑞侄享有蔭護。因恐怕弟弟推辭謙讓,所以當時隻告訴澄弟而沒有告訴你。將來瑞侄年滿二十歲的時候,紀澤已經三十歲了,一同去憑蔭考舉,一起去部曹做官。如果能考取禦史,也算沒有斷了我們家世代家風。弟弟對祖父兄弟宗族竭心盡力,將來後輩們定能成為有用之材,眼下的一點小病小災,絕對不是什麼大害。但今年你萬萬不能親自督戰了。又寫至此。

十、宜從畏懼二字痛下功夫

【原文】

沅弟左右:

接初五日戌刻來函,具悉一切。旋又接十九日所發折片之批諭,飭無庸單銜奏事,不必谘別處,正與七年四月胡潤帥所奉之批旨相同。但彼係由官帥主稿會奏,飭令胡林翼無庸單銜具奏軍事,未禁其陳奏地方事件,與此次略有不同耳。弟性偏激,於此等難免怫鬱,然君父之命,隻宜加倍畏慎。餘自經鹹豐八年一番磨煉,始知畏天命、畏人言、畏君父之訓誡,始知自己本領平常之至。昔年之倔強,不免客氣用事。近歲思於畏慎二字之中養出一種剛氣來,惜或作或輟,均做不到。然自信此六年工夫,較之鹹豐七年以前已大進矣。不知弟意中見得何如”弟經此番裁抑磨煉,亦宜從畏懼二字痛下功夫。畏天命,則於金陵之克複付諸可必不可必之數,不敢絲毫代天主張。且常覺我兄弟菲材薄德,不配成此大功。畏人言,則不敢稍拂輿論。畏訓誡,則轉以小懲為進德之基。舍不能與弟相見,托黃南翁麵語一切,冀弟毋動肝氣。至囑至囑。

國藩手草九月十一日

【譯文】

沅弟左右:

收到初五戌刻來信,盡知一切。又接到十九日所發出折片的批諭,斥責無庸單銜上奏之事,不必再詢問其它地方,正與七年四月胡潤帥所奉的批複聖旨相同。但他是由官帥為主寫稿共同上奏,責令胡林翼不必單獨領銜詳細奏明軍事行動,沒有禁止他陳述上奏地方事件,與這次略微有所不同。你生性偏激,遇到這些事情難免悶悶不樂,但是君主之命令,隻應加倍畏懼慎重。我自從經過鹹豐八年的一番磨煉,開始知道畏懼大命,懼怕人言、聽從君主的訓誡,開始知道自己的本事平常得很。年輕時性情倔強、不免義氣用事。近年來從畏、慎二字的思索中頤養出一種陽剛之氣,完成工作或者半途而廢,這兩個方麵我都做不到。但對這六年的磨煉還有自信,比較鹹豐七年以前已有很大進步。不知你意下如何?弟經過此番摔打磨煉,也應從畏懼兩字中痛下功夫,畏懼天命,則對於金陵可不可以攻克之天數,不敢絲毫代替上天的天數。而且經常感覺到咱們兄弟非棟梁之材,無聖人之德,不具備立大功的機會。懼怕它人的言論,就不敢稍有觸動輿論。畏懼訓誡,就要轉以小小的懲罰為逐步提高品德高尚的基礎,我不能與你相會,托忖黃南翁麵陳一切,希望你不要大動肝火,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