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宗李豫(726一779),在位十八年,既無璀璨的文治,也無顯赫的武功,被認為隻是“中材之主”。但他也有其突出的優點。史書稱他“宇量弘深,寬而能斷。”尤其在涉及到親屬子女的問題上,往往能夠從大局出發,妥善處理,可謂“治家有方”。
四女升平公主平時最得代宗歡心。十餘歲時,下嫁大功臣郭子儀六子郭暖為妻。“恩寵冠於戚裏,歲時賜賞珍玩,不可勝紀。”可是在一些重大問題上,代宗卻從不遷就姑息她。《資治通鑒》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郭暖曾與升平公主發生爭執,郭暖說:“你依仗有個天子的父親嗎?我父親還不願做天子呢!”公主氣憤異常,乘車回宮上報父皇。上曰:“此非汝所知,真誠如是,使彼欲為天子,天下豈汝家所有耶?”慰愉令歸。子儀聞之,囚暖,入待罪,上曰:“鄙諺有之:‘不癡不聾,不作家翁’。兒女閨房之言,何足聽也!”子儀歸,杖暖數十。
這件事,就是著名的戲曲《打金枝》的由來,如今已是盡人皆知。唐代宗身為皇帝,能夠深明大義,不因家庭問題妨害君臣關係,不以子女之言為進退,且能教育子女妥善處理家庭關係,對家庭成員之間應有的關係看得如此透徹,誠屬難能可貴。
曾國藩將三女兒嫁給羅澤南之子,並告誡她謹遵婦道,也是一件生動的事例。
曾國藩和羅澤南相識很早,又皆以程朱理學相標榜,並一起創製湘軍,故交情很深。曾國藩常常懷念這位良師益友。據他在同治二年(1863)十月廿九日的《日記》載:“夜閱羅羅山《人極衍義》、《姚江學辨》等書,服其見理甚真,所誌甚大,信為吾鄉豪傑之士。”為了紀念羅澤南,曾國藩還為他寫了碑銘。作為良師益友,曾國藩總想與羅澤南的關係更密切些。早在鹹豐元年(1851),兩家即有結親的想法,但一時沒有適合的子女。鹹豐六年,鄉間有人作媒,意將曾國藩的三女兒曾紀琛嫁給羅的次子羅兆升。但曾國藩一則知羅公子已有婚約,二想給三女兒找個耕讀之家,故未應允。
曾國藩曾在給家中的信中寫道:“羅家姻事,暫可緩議。近世人家,一入宦途即習於驕奢,吾深以為戒。三女許字,意欲擇一儉樸耕讀之家,不必定富室名門也。”但因鄉間很難物色這樣的對象,他又“敬請父親大人主其事”。是年冬,曾國藩在九江會晤李迪庵,知羅澤南生前已與李之女麵訂婚約,“雖未過庚書,而迪庵此時斷不肯食言”,曾國藩即給弟寫信言:“餘之第三女另行擇婿,望弟詳稟父大人,可將此事中輟。縱已過女庚,亦可收還。緣羅子係恩賜舉人,恐人疑為佳婿而爭之也。”後來,曾國藩又得知羅澤南之子與李迪庵之女已“作罷”,才於鹹豐八年(1858)十月二十六日寫信與澄弟、季弟,囑:“三女與羅家訂庚之事,必須於今冬明春辦之。”
曾紀琛與羅兆升的婚事,於同治元年(1862)四月正式成禮。在黃金堂發嫁時,歐陽夫人親自送親。曾紀琛到羅家後,嚴守家風,勤勞節儉,孝敬翁姑,很得羅家歡喜,其夫妻生活亦美滿。但由於羅兆升性烈氣躁,凡事稍不如意,或身體稍有不適,常大發雷霆。曾紀琛婚後不到一年,即受到羅家歧視,其夫妻感情亦有裂痕。盡管如此,曾國藩還是用傳統道德教誡女兒忍耐順受。同治二年初,曾國藩在《諭紀澤》的信中說:
羅婿性情乖戾,與袁婿同為可慮,然此無可如何之事。不知平時在三女兒之前亦或暴戾不盡人情否?爾當諄囑三妹柔順恭謹,不可有片語違忤。三綱之道,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是地維所賴以立,天柱所賴以尊。故《傳》曰:君,天也;父,天也;夫,天也。《儀禮》記曰:君至尊也,父至尊也,夫至尊也。君雖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雖不慈,女不可以不孝;夫雖不賢,妻不可以不順。吾家讀書居官,世守禮義,爾當告誡大妹、三妹忍耐順受。吾於諸女妝奩甚薄,然使女果貧困,吾亦必周濟而覆育之。目下陳家微窘,袁家、羅家並不憂貧,爾諄勸諸妹,以能耐勞忍氣為要。吾服官多年,亦常在耐勞忍氣四字上做工夫也。
做好女兒的訓誡工作後,曾國藩又加強了對羅婿的教育工作。為了使羅婿有根本性的好轉,曾國藩曾於同治四年春將三女和羅婿招至金陵督署,經過多次談話後,羅婿思想有了覺悟。此時,曾紀琛已身懷有孕,並於是年三月十八日在署中生一子,這使羅婿在精神上得到安慰。五月二十三日,羅婿準備離署時,曾國藩還親書“忍敬”二字訓誡羅婿。但至二十九日曾紀琛與羅兆升在離別金陵時,卻突然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這一天,曾國藩奉朝命帶兵北上“剿撚”,女兒女婿亦選定這個吉日攜幼回湘,出署登舟之際,全城水陸軍舉炮送行,“其聲震耳,久而不絕”。曾紀琛懷抱之子受驚生疾,本已登舟,見病甚危,隻好折回於署,後請醫生搶救無效,夭亡於署中。
失子之痛,給曾紀琛的打擊很大。雖說回到家鄉後又生了一胎,但卻是個女孩,故更為羅家所歧視,而夫妻關係也愈顯緊張。但曾紀琛謹遵“無後即不孝”之禮,力勸丈夫納妾,並幫助在鄉間找到一賢惠少女洪氏為妾,洪氏小羅17歲,羅後又在陝西官廨納一張氏為妾。但張氏無出,羅便想接曾去官廨。然曾紀琛見洪氏年輕,生育能力強,則勸其前往。但因洪氏本已不為羅所喜,故不願去,曾紀琛便強令送去,自己則在家操勞家務。光緒十四年(1888)二月,洪氏身懷有孕,但羅兆升卻歿於任上,時年43歲。後張、洪二妾將其棺運回老家安葬。丈夫的早逝,羅門之將衰,使得三婦終日以淚洗麵。當夜深人靜之時,麵對孤燈,三婦更是心寒!曾紀琛在悲傷之餘,常以婉言勸慰洪氏,望其保重身體,如能生一子,尚可為羅家傳宗接代。一天晚,洪氏得一夢,有一條大蛇在羅門神台上跌下來,嚇得她魂不附體,而曾紀琛則大喜說:“夢龍得子!”不久,洪氏果真生一遺腹子。於是“合家雀躍,間裏同歡”。曾紀琛為子取名長燾,洗三之日,辦席50餘桌,鄉間親友都來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