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
視野
作者:黃海川
首富宗慶後被襲之後,首次出現在公眾麵前,整個左手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就算在大白天、沒有任何其他阻礙物,當這位首富伸出左手時,無論他本人還是其他人,都暫時不能完整地看到他的5根手指了。
這一視角的“伸手不見五指”,是非常殘忍的。它屬於那個年代國人最常用的、直接從身體上消滅敵人的鬥爭方式。過去30年,這種方法在逐漸減少,但在商業領域,它卻不時幽靈般重現,盤旋於“資產階級”的上空:我要搞垮你的企業、奪取你的財富,隻要給你安一個刑事上的罪名就行了。隻要你“進去”了,你就什麼都招了;你再不招,你的妻兒也得“進去”;最終你招不招,“法律”都可以給你量身定做一個罪名,然後,你的一切財產充“公”……
在首富手上動刀的這位犯罪嫌疑人,也很難說不是受到“屈打成招”一類案例的啟發乃至激勵。不過他忘了最重要的一條:他並沒有掌控法律或其他公權(如警察、輿論工具),從而不能及時對自己的侵犯行為自圓其說。
更何況,就算在那種革命年代,消滅身體也非上上策。曾印在咱們的語文課本上,被幾代人傳頌過的那句“殺了夏明翰,還有後來人”,就是一個生動的警告:采取這種策略,反而可能激發更大的反作用,進而使策略實施的結果指向策略目標的反方向,成為下下策。
因此,砍了手以後,凶手不但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反而因此獲罪;至於宗先生,他不但還能正常上班,而且還可能將之演繹成“苦肉計”,激發員工更加擁護自己、調動社會更加同情自己。
退一萬步說,就算行凶者心狠手辣,將刀砍向宗慶後的致命處、消滅其身體(必須承認,這種假設非常得不厚道),宗也還是那個“民族企業家”,說不定還有個“殺身成仁”的美名。
為什麼這麼說呢?奧妙正在於,宗慶後擁有凶手最缺乏的那條:多年以來,宗慶後以娃哈哈為平台,構築了廣泛深厚的政商人脈,並且,苦心孤詣地將娃哈哈一步步地塑造成“民族品牌”,進而塑造自己“民族企業家”的形象。——我都代表中華民族了,誰跟我作對,就是跟整個中華民族作對。
此前,宗慶後已經利用這塊牌子打倒了實力雄厚的跨國公司達能。如果說宗慶後那時打“民族牌”有些悲情色彩的話,那麼,打倒了達能這個“資本主義國家惡勢力”以後,娃哈哈實力已經猛增,宗慶後“民族企業家”形象也已猛漲,今非昔比,他今天再打這張牌,已經可以順理成章、豪氣衝天了。
因此,揮刀的那個家夥,即使有自己的小邏輯,也難抵宗慶後手裏的大邏輯;你消滅了他的肉身,他的精神還在,將其視為利益共同體的其他勢力會為他張目。
這一招數,宗慶後的初衷應是用來應對“伸手不見五指”的商業環境,一旦得勢,難免用得過火,甚至與敵為友。比如,他不但可以借此在公司內部一手遮天、為所欲為,從而使得下屬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據猜測,這可能就是那位揮刀者的“小邏輯”),還可以借此打擊對手,令對手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通過營造暗無天日的環境,使得人們伸手不見五指,其實是比消滅肉體的伸手不見五指恐怖得多的做法。因為要營造這樣的氛圍,需要製造許多包括消滅肉體在內的恐怖案例。在這樣的氛圍下,人人噤若寒蟬,心生絕望。如果人心都死了,這世界,包括製造黑暗的人,還有什麼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