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康緹,好久不見啊。”他由著我拿走它,徑自從另外一張桌子上又拿過一瓶來。
“是的,好久不見。”我本以為,我們會再也不見。
“要不要來點?”他又倒滿一杯,把酒杯伸到我麵前,那張過去我認為有著全天下最陽光溫暖的英俊臉龐用一種輕蔑的表情看著我,“你不是挺能喝的麼?”
我有點暈,伸手扶住沙發的椅背,不解地望著他。我在蘭州的那一年半裏,從來沒有喝過酒。這話從何說起?
“行,你想裝,OK,go on.”他又喝完一杯,然後說:“你是打算跟我敘舊呢?還是想跟我破鏡重圓呢?”
“我……”我頓時語塞。我不知道我來幹什麼的,我隻是借著酒勁把自己綁在草船上來見他。至於見到之後要做什麼,沒考慮過。
衛子更看著我很槑的表情,伸手摟過他旁邊的一個女生,煙霧繚繞裏那個女生將幾張錫紙取出來鋪展在桌麵上,衛子更輕佻地看著我:“要不要來點?”
我看著那幾片在暈黃燈光裏張著白色大口的東西,拍拍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衛子更,你最討厭這些東西的。”
他仰頭看著我,冷哼一聲,然後突然站起身子,整個人朝我逼近過來,濃重的酒氣讓他整個人的輪廓有點失真的變形,他麵目猙獰地笑出聲音來,“陳康緹,我討厭的東西還有你?你現在,從我眼前消失。”
我看著他跌坐到沙發裏,繼續喝那瓶酒,那個女生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兩個人立刻當眾熱吻起來。對麵沙發上有人吹起口哨,我像個走不動路的老人一樣蒼然地靠在沙發背上看著這幕“吻戲”。
當他們忘情的表演結束之後,衛子更從女生的脖頸支起腦袋,不耐煩地說:“你還沒走?”然後他起身,走到我麵前來。衛子更很高,他長長的身影從燈光裏壓過來,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他用手抓住我的肩膀,盯著我的眼睛,沒有絲毫感情地說:“還是,你也想溫習一下?”
說完他整個人重重地壓過來,我用一隻手抵在胸前奮力推開他,他抓著我的手,情緒有點歇斯底裏,“或者你想直接跳過這一步?”
他的眼睛因長期酗酒布滿紅血絲,此刻陰鬱得像一隻食人獸。他一把將我摔在沙發上,整個身體覆蓋住我。我打了石膏的右臂傳來絲絲疼痛,我在酒精裏隔著自己朦朧的眼,看著眼前這張曾經熟悉無比,而今陌生的一塌糊塗的臉,我聽到我自己身體裏有什麼東西正在以決絕的姿態碎成一塊一塊,它們跌落進深穀,聽不到回聲。我一口咬在衛子更的脖子上,然後在他皺眉的間隙裏徹底掙脫他。
整間酒吧看起來虛假的不真實,每個人都在享受自己的燈紅酒綠,這個角落裏發生了什麼,他們並不關心。酒精糜爛的味道充斥在鼻腔裏,我突然想吐。作嘔兩聲,拍拍自己的胸口,抑製不住胃裏的翻江倒海,中午吃下去的食物通通都被吐出來,有人捏著鼻子,皺著眉頭罵著:“惡心死了。”
可是這個世界裏的煩擾嘈雜已經與我無關了,我隻聽到自己胸腔裏似是有什麼東西被摳下來的撕扯聲,身體裏遍布荒野,燒灼一片。抬頭看著已經重新摟著身邊另一個女生的人,羞憤、恥辱、悲傷、絕望如錢塘大潮轟然湧上心頭。
沒有什麼比窒息更絕望。
“衛子更,謝謝你的絕情。”我腳步踉蹌地離開MEMORY,我想再也沒有人比我傻,會自己拿著刀子去未愈合的傷疤上捅一刀。
我又重新去跑了那條不用拐彎的長路,我一直跑,眼淚重重地砸在地麵上。濃重的夜色裏,身後有人喊我的名字,但是我停不下來,天空下起雨,冰涼得像一把把尖刀劃在皮膚上。就是在刺青店裏紋那一枝紅杏的時候,我都沒有如此痛入骨髓過。我一邊跑,一邊用左手抽自己耳光,是誰說“犯賤是人類普遍真理,你我隻是其中一個?”
衛子更,你要我怎麼感謝你的絕情,讓我終於死心,連分手的理由都沒有勇氣追問?
冷。我停在昨天等成理的那個公交車站前。雨水打濕了所有的衣服,酒精在胃裏妖魔一樣肆虐,然後又重新彙聚成河流湧進我的腦袋裏。那個在身後喊我名字的人終於追到我麵前來,是魯迪。
原來在酒吧裏拉開那個老外的是他。雨水打在臉上,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我想,他一定很想嘲笑我,嘲笑我玩弄他,然後現在終於罪有應得了。我笑著衝他喊:“我被羞辱了,你現在心裏可以很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