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期待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可是,我不確定。
我似乎對這個世界越來越不確定,它總是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猝不及防地給我當頭一棒。讓我無力承擔,索性便丟棄任何假設的可能。我隻等待結果,好或者壞。但是基本這種突然而至,一定是後者。
果然,束河說:“成理查了他爸爸名下所有的房產,找到這裏來。”
這句話帶來的震撼,就連冷靜如景延,都忍不住說出:“你……”
“是的。”她的語氣裏透著絕望,“直到視頻那件事沸沸揚揚後,我才知道他是成理的爸爸。”
“為什麼?”我聽到我自己木訥的聲音。
“那時候我爸在監獄裏,他身體不好,我不想讓他在裏麵過晚年。成理的爸爸幫我辦了保外就醫。”
“你來杭州讀書是為了你爸?”
“是。”說到這裏,她的語調反而平靜了。“我得報答他,方式不重要。”
我突然很想抱抱她,可是最終還是沒有伸出手去。命運注定如此,她早已接受並承擔。又何須我的同情憐憫。
“聖誕那天,我本來要去小巴黎的舞會,可是葉悄悄跑了,他來找我,我才知道我不是唯一一個。”
“他對葉悄悄似乎是真的喜歡,隨身一直帶著她的照片。”
“成理找到這裏來的時候,我以為……”
“你以為她是成理喜歡的人嗎?不是的,她是我哥的女朋友,成理隻是幫忙找她。”我急忙解釋給她,我幾乎能感同身受她在看到成理那一瞬間,心裏千軍萬馬踩踏過去的疼痛。
束河喜歡成理,我不是不知道。成理不是不知道。
“康緹,很諷刺吧。我喜歡的人,竟然是包養我的男人的兒子。”她淒慘的笑出聲音來。
很諷刺吧。
人生本就很諷刺。
束河告訴我們悄悄可能在的地方,我在離開的電梯裏,腦海中努力回想我在新生入學那天,看到束河的情景,她站在繳費布告欄下,微仰著頭。可是任憑我怎麼努力,我都回憶不起那張臉上的表情。
而她,在經曆這樣輾轉的人生後,語調終於不再驚歎,對這個世界不再好奇。我曾經從她話語裏看到的“將來很美好”的樣子,終於一點一點消逝。
景延用他的雙臂摟著我,他突然語調堅定地說:“會好的。”
我靠在他身上,本來漂浮在空氣中的無力感漸漸找到依托的實物。我的哥哥,他說,會好的。那麼一切都會好的吧。
我們找到悄悄的時候,成理已經先我們一步找到她。悄悄坐在教堂禮拜室最前排的椅子上,成理站在他的身後。
我和景延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陽光太過慵懶,從百葉窗裏打在他們周圍,明明滅滅,浮塵鬆散的漂浮,他們在想什麼?上帝在對他們說什麼?
是罪與罰?
還是恩賜與救贖?
成理的感官告知他身後的氣場,他微轉身子看著我們,有點逆光,我幾乎要站立不穩,疼痛、委屈、害怕、渴望這些細碎的感知在我的四肢逃竄,相互擊撞。
景延一步步走到悄悄前麵去,她抬頭看到他,慌張的神色一覽無餘,幾乎是同時,她站起身子企圖逃掉。
可是我的哥哥是景延,是王子。他如果不對他的喜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不會這樣一條道兒走到底。所以此刻,他拉住她的手,從他自己的手上取下一枚指環,他說:“暫且就這個吧。”
我們三個人都被石化了。他現在是要求婚麼?
可是景延永遠都是壓力感的化身,他做事一向目的明確、速度驚人,他不容悄悄說出任何反駁之詞,直接丟一個正中紅心的答案,他說:“除了立馬跟你結婚,我想不到其他可以綁住你的方法。你還差幾歲?”
悄悄還處在石化階段,回答景延的人是我,我伸出右手比劃了個“V”字手勢。沒記錯的話,高中不知道什麼科目的書上,出現過婚姻法定年齡是20歲。
“英國呢?”
“十六歲。”
“那夠了。我英籍。”
如果不是成理的一句,“你還是先擺平你爸媽吧。”將我們幾個拉回現實裏。我整個人都還在心裏為我這個偉大的哥哥敲鑼打鼓。
成理緩慢地將視線移到我身上,他說:“陳康緹,你又給我借高利貸。”
我心裏打鼓似的,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解釋。景延和悄悄一臉的恍然大悟,然後嘴裏反複咀嚼了“又”字。
我以為成理會狠狠教訓我,可是他卻什麼都沒說。接了個電話後,招呼都沒打,就徑直走掉了。
我挫敗地看著他的背影,我們分開才一個月吧。他果然好敬業,已經熟悉路人甲的角色,轉身即是另外一個天涯。
景延說:“成理他爸忙著開會,衛子更的事情得拖著了。還要給死者家屬一個交代,所以你先回校上課吧。”
他已經冒著被斬殺的風險,跟悄悄把婚定了。我一直都不能明白,景延所有驚人的創造力源自於哪裏,如果是遺傳,為什麼我就沒有。
我坐在教室裏看著窗外霧蒙蒙沒有什麼歡樂感的天空,一切都虛幻透了,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起,我一個人去成都的時候,文殊院的和尚說的那句話——看透了,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我們能看透嗎?
施婕看不透她八歲時候就遇見的喜歡。她可以理所當然的嫉妒。
衛子更看不透他對我的喜歡,用決絕的姿態將自己陷進一場劫難。
我看不透成理。他對我說春節快樂。他幫我還高利貸。他從紐約回來。他還用他沒有上繳的鑰匙,去我家裏帶走了TOTORO.陳。
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隻在教堂那天見了他那一麵。
也罷,相見不如懷念。我寧肯用我內心最卑微的一麵暗自回憶那些過去,而關於將來,早都已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是我跟衛子更之間的關係是怎麼樣都牽扯不斷了。
景延托人帶我去見他。我想,我有很多話要對他說。可是,他卻拒絕見我。
衛子更的爸爸媽媽來杭州了。他們在第一時間找到我,她媽媽優雅而富有力道地給了我一個耳光,從頭至尾她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
他爸爸跟我父王在交談,兩個人像國家元首一樣頷首、握手,然後分賓主而座,我的父王因為我而一改往日的淩厲和威嚴,他一邊道歉,一邊說:“我會盡力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