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寶玉道：
明年流寇走山東，強吞虎豹勢如蜂。
眾人道：“好個‘走’字！便見得高低了。且通句轉的也不板。”
寶玉又念道：
王率天兵思剿滅，一戰再戰不成功。
腥風吹折隴頭麥，日照旌旗虎帳空。
青山寂寂水澌澌，正是恒王戰死時。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眾人都道：“妙極!妙極！布置、敘事、詞藻無不盡美。且看如何至四娘?必另有妙轉奇句。”
寶玉又念道：
紛紛將士隻保身，青州眼見皆灰塵，不期忠義明閨閣，憤起恒王得意人。
眾人都道：“鋪敘得委婉。”賈政道：“太多了，底下隻怕累贅呢。”
寶玉乃又念道：
恒王得意數誰行?姽嫿將軍林四娘，
號令秦姬驅趙女，豔李穠桃臨戰場。
繡鞍有淚春愁重，鐵甲無聲夜氣涼。
勝負自然難預定，誓盟生死報前王。
賊勢猖獗不可敵，柳折花殘實可傷。
魂依城郭家鄉近，馬踐胭脂骨髓香。
星馳時報入京師，誰家兒女不傷悲！
天子驚慌恨失守，此時文武皆垂首。
何事文武立朝綱，不及閨中林四娘！
我為四娘長太息，歌成餘意尚彷徨。
念畢，眾人都大讚不止，又都從頭看了一遍。賈政笑道：“雖然說了幾句，到底不大懇切。”因說：“去罷。”三人如得了赦的一般，一齊出來，各自回房。
眾人皆無別話，不過至晚安歇而已。獨有寶玉一心淒楚，回至園中，猛然見池上芙蓉，想起小丫鬟說晴雯作了芙蓉花之神，不覺又喜歡起來，乃看著芙蓉嗟歎了一會。忽又想起死後並未到他靈前一祭，如今何不在芙蓉前一祭，豈不盡了禮?比俗人去靈前祭吊又更覺別致些。想畢，便欲行禮。忽又止住道：“雖如此，亦不可太草率，也須得衣冠整齊，奠儀周備，方為誠敬。”想了一想，“如今若學那世俗之奠禮，斷然不可!竟也還別開生麵，另立排場，風流奇異，於世無涉，方不負我二人之為人。況且古人有雲：‘潢汙行潦，蘋蘩蘊藻潢汙行潦，蘋蘩蘊藻：潢汙，坑中死水。行潦，車轍中的積水。蘩，白蒿。蘊藻，水草。之賤，可以羞王公，薦鬼神羞王公，薦鬼神：羞，進獻。薦，祭奠。。’原不在物之貴賤，全在心之誠敬而已。此其一也。二則誄文、挽詞也須另出己見，自放手眼，亦不可蹈襲前人的套頭，泛寫幾字搪塞耳目之文。亦必須灑淚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寧使文不足，悲有餘；萬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況且古人多有微詞，非自我今作俑也。奈今人全惑於‘功名’二字，尚古之風一洗皆盡，恐不合時宜，於功名有礙之故。我又不希罕那功名，不為世人觀閱稱讚，何必不遠師楚人之《大言》、《招魂》、《離騷》、《九辯》、《枯樹》、《問難》、《秋水》、《大人先生傳》等法?或雜參單句，或偶成短聯，或用實典，或設譬喻，隨意所之，信筆而去，喜則以文為戲，悲則以言誌痛，辭窮意盡為止，何必效世俗之拘拘於方寸之間哉?”寶玉本是個不讀書之人，再心中有了這篇歪意，怎得有好詩好文作出來?他自己卻任意纂著，並不為人知慕，所以大肆妄誕，竟杜撰成一篇長文，用晴雯素日所喜之冰鮫縠冰鮫縠：一種極薄的絹紗。，一幅楷字寫成，名曰《芙蓉女兒誄誄：古代一種文體，專用以累述死者功德，以示悼念，相當於今之悼詞。》，前序後歌；又備了四樣晴雯所喜之物。於是夜月下，命那小丫頭捧至芙蓉花前。先行禮畢，將那誄文即掛於芙蓉枝上，乃泣涕念曰：
維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競芳之月、無可奈何之日，怡紅院濁玉，謹以群花之蕊、冰鮫之縠、沁芳之泉、楓露之茗，四者雖微，聊以達誠申信，乃致祭於白帝宮中撫司秋豔芙蓉女兒之前曰：
竊思女兒自臨濁世，迄今凡十有六載。其先之鄉籍姓氏，湮淪而莫能考者久矣。而玉得於衾枕櫛沐之間、棲息宴遊之夕，親昵狎褻，相與共處者，僅五年八月有畸。噫女兒曩生之昔，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姊妹悉慕媖嫻媖嫻：文靜貞賢。美好之意。，嫗媼鹹沾惠德。孰料鳩鴆鳩鴆：鳩，斑鳩。此鳥愛鳴叫，喻指以口舌搬弄是非的人。鴆，傳說中的一種惡禽，羽毛有毒，能致人以死。惡其高，鷹鷙翻遭罦罬鷹鷙翻遭罦罬(fú chuò)：鷹鷙，鷹、隼、一類猛禽。喻指晴雯。罦罬，捕鳥的羅網。；薋葹妒其臭薋葹(cì shī):蒺藜、蒼耳。喻指惡人。臭(xiù)：氣味，此指香氣。，茞蘭竟被芟鉏茞蘭竟被芟鉏：茞(chǎi)，一種香草。茞蘭喻指賢人。芟，用鐮刀割草。鉏，即“鋤”字。！花原自怯，豈奈狂飆；柳本多愁，何禁驟雨!偶遭蠱蠆之讒，遂抱膏肓之疚。故爾櫻唇紅褪，韻吐呻吟；杏臉香枯，色陳顑頷顑頷(hàn hàn)：此指晴雯因被讒受誣和疾病纏身而麵容憔悴。。諑謠謑詬，出自屏幃；荊棘蓬榛，蔓延戶牖。豈招尤則替，實攘詬而終。既忳幽沉忳幽沉：忳(tún)，憂鬱煩悶的樣子。幽沉，深藏在心中的怨怒憤恨。於不盡，複含罔屈於無窮。高標見嫉，閨幃恨比長沙閨幃：代指晴雯。長沙：此指西漢時為讒言陷害被貶為長沙王太傅的賈誼。喻指晴雯被讒受陷。；直烈遭危，巾幗慘於羽野羽野：羽山郊野。此句言晴雯與鯀一樣，也因正直剛烈而致禍，遭遇更慘。。自蓄辛酸，誰憐夭折?仙雲既散，芳趾難尋仙雲：喻指晴雯。“雯”即是有紋彩的雲。芳趾：美人(指晴雯)的足跡。。洲迷聚窟，何來卻死之香洲迷聚窟，何來卻死之香：南朝·梁·任昉《述異記》，於玉釜中煮，取汁，卻死之香，死屍在地，聞氣即活。”洲迷聚窟，迷失了前往聚窟洲的道路。？海失靈槎，不獲回生之藥海失靈槎，不獲回生之藥：失去渡海的仙筏，不能獲得起死回生之藥。。眉黛煙青，昨猶我畫；指環玉冷，今倩誰溫？鼎爐之剩藥猶存，襟淚之餘痕尚漬。鏡分鸞別，愁開麝月之奩；梳化龍飛，哀折檀雲之齒。委金鈿於草莽，拾翠盒於塵埃委金鈿於草莽，拾翠盒於塵埃：此用楊貴妃死於馬嵬坡之典。。樓空鳷鵲，徒懸七夕之針樓空鳷鵲，徒懸七夕之針：鳷鵲樓，漢武帝時建於上林苑，後因“鵲”字，遂與農曆七月七日婦女穿針乞巧的風俗牽合起來。；帶斷鴛鴦，誰續五絲之縷帶斷鴛鴦，誰續五色之縷?傳說漢高祖劉邦的寵姬戚夫人七夕時係五色縷，以示與劉邦相連互愛。此謂晴雯已死，無人再係五色縷。？況乃金天屬節，白帝司晨，孤衾有夢，空室無人。桐階月暗，芳魂與倩影同銷；蓉帳香殘，嬌喘共細言皆絕。連天衰草，豈獨蒹葭?匝地悲聲，無非蟋蟀。露苔晚砌，穿簾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希聞怨笛。芳名未泯，簷前鸚鵡猶呼；豔質將亡，檻外海棠預老。捉迷屏後，蓮瓣無聲；鬥草庭前，蘭芽枉待。拋殘繡線，銀箋彩繕誰裁？摺斷冰絲，金鬥禦香未熨。昨承嚴命，既趨車而遠涉芳園；今犯慈威，複拄杖而遽拋孤柩。及聞槥棺被燹槥棺被燹：槥(huì)棺，既小且薄的棺材。燹，火。此指焚燒。，慚違共穴之盟；石槨成災，愧迨同灰之誚。爾乃西風古寺，淹滯青磷；落日荒丘，零星白骨。楸榆颯颯，蓬艾蕭蕭。隔霧壙以啼猿，繞煙塍而泣鬼。自為紅綃賬裏，公子情深；始信黃土壟中，女兒命薄！汝南汝南：或指南朝·宋·汝南王，與其妾劉碧玉感情甚篤。此喻指寶玉與晴雯感情非常深篤。淚血斑斑，灑向西風；梓澤梓澤：晉·石崇為愛妾綠珠所建的金穀園，又名梓澤。默默餘衷，訴憑冷月。嗚呼！固鬼蜮之為災，豈神靈而亦妒!鉗詖奴之口詖(bì)奴：奸惡、心術不正的奴仆。，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在君之塵緣雖淺，然玉之鄙意豈終?因蓄惓惓之思，不禁諄諄之問。始知上帝垂旌，花宮待詔，生儕蘭蕙，死轄芙蓉。聽小婢之言，似涉無稽；以濁玉之思，則深為有據。何也？昔葉法善攝魂以撰碑葉法善攝魂以撰碑：《處州府誌》卷十載：唐開元年間鬆陽道士葉法善求請著名書法家處州刺史李邕為其祖父撰寫碑文，文擬成後，複求書寫，被拒絕。葉法善施法術攝李邕之魂於夢中書寫。，李長吉被詔而為記李長吉被詔而為記：唐·李商隱《李長吉小傳》載：唐代詩人李賀彌留之際，一人從天而降，穿紅衣，騎赤虯，手持詔書，對其說：天帝建成白玉樓，召他去作文，以記述此事。不久，李賀便死去。李賀字長吉。虯，無角的龍。，事雖殊，其理則一也。故相物以配才，苟非其人，惡乃濫乎？始信上帝委托權衡，可謂至洽至協，庶不負其所秉賦也。因希其不昧之靈，或陟降於茲；特不揣鄙俗之詞，有汙慧聽。乃歌而招之曰：
天何如是之蒼蒼兮，乘玉虯以遊乎穹窿耶？
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駕瑤象瑤象：美玉和象牙製造的車。以降乎泉壤耶？
望傘蓋之陸離兮，抑箕尾箕尾：星宿名，箕星、尾星。後常以“騎箕尾”指稱大臣之死。之光耶?
列羽葆而為前導兮，衛危虛危、虛：二十八宿中的兩顆星，危宿和虛宿。於旁耶？
驅豐隆豐隆：屈原《離騷》：“吾令豐隆乘雲兮。”王逸注：“豐隆，雲師，一曰雷師。”以為比從兮，望舒望舒：神話傳說中給月亮禦車的神，後為月亮的代稱。月以離耶?
聽車軌而伊軋兮，禦鸞鷖鸞鷖(yｉ)：神話傳說中鳳凰之類的鳥。亦為鳳凰的別名。以征耶？
問馥鬱而萲然萲：香氣。萲然，香氣濃鬱。兮，紉蘅杜以為纕紉蘅杜以為纕：將蘅、杜等香草穿綴成珮帶。紉，穿聯。蘅、杜，兩種香草。耶？
炫裙裾之爍爍兮，鏤明月以為璫鏤明月以為璫：明月，此似指夜明珠。璫，玉質的耳飾。耶？
籍葳蕤而成壇畤兮籍葳蕤：用葳蕤草作祭祀的草墊。籍通“藉”，祭祀用的草墊。壇畤：祭壇。，檠蓮焰以燭蘭膏檠蓮焰：蓮花形的燈架。蘭膏：澤蘭煉成的油脂，可點燈。耶？
文爮匏以為觶斝文爮匏以為觶斝：爮匏(bó páo)，葫蘆，可做盛水、酒的容器。觶(zhī)，一種酒器；圓腹，大口，圈足。為尊者所用。兮，漉醽醁以浮桂醑耶?
瞻雲氣而凝盼兮，仿佛有所覘耶？
俯窈窕而屬耳兮，恍惚有所聞耶？
期汗漫而無夭閼期汗漫而無夭閼：希望在茫茫宇宙中遨遊暢通無阻。兮，忍捐棄餘於塵埃耶？
倩風廉風廉：神話傳說中的風神，應作“飛廉”。之為餘驅車兮，冀聯轡而攜歸耶？
餘中心為之慨然兮，徒口敫口敫而何為耶？
君偃然而長寢兮，豈天運之變於斯耶？
既窀穸窀穸(zhún xī)：墳墓。且安穩兮，反其真而複奚化反其真而複奚化：反其真，返回人的本源。指死。複奚化，又變化為何物。耶？
餘猶桎梏而懸附懸附：“附贅懸疣”的省略語，喻多餘無用之物。兮，靈格餘以嗟來耶？
來兮止兮，君其來耶！
若夫鴻蒙而居，寂靜以處，雖臨於茲，餘亦莫睹。搴煙蘿而為步幛，列槍蒲而森行伍。警柳眼之貪眠，釋蓮心之味苦。素女素女：月宮裏的素娥。約於桂岩，宓妃宓(fú)妃：即洛神。迎於蘭渚。弄玉吹笙弄玉吹笙：傳說秦穆公之女弄玉善吹笙，嫁給善吹簫的蕭史，居鳳台，吹簫引鳳，二人升天成仙。，寒簧擊敔寒簧擊敔：寒簧，月宮中的仙女。敔，一種打擊樂器，樂曲結束時擊奏。。征嵩嶽之妃嵩嶽之妃：《舊唐書·禮儀誌》載：武則天曾封“嵩山為神嶽”，“尊嵩山神為天中王，夫人為靈妃。”此指靈妃。，啟驪山之姥驪山之姥(mǔ)：即驪山老母、黎山老母，女仙。。龜呈洛浦之靈龜呈洛浦之靈：相傳大禹治水時，洛水神龜背負文書來獻；又傳說上古伏羲氏時，神龜從洛水出，背負《洛書》。，獸作《鹹池》之舞獸作《鹹池》之舞：百獸隨《鹹池》樂曲而起舞。。潛赤水兮龍吟，集珠林兮鳳翥。爰格爰誠，匪笤匪簠笤、簠：笤(fǔ)，古代盛穀物的長方形容器，多用於祭祀、宴會。簠(jǔ)，圓形竹筐。。發軔乎霞城霞城：與下句中的“玄圃”均為傳說中神仙所居之地。，返旌乎玄圃。既顯微而若通，複氤氳而倏阻。離合兮煙雲，空濛兮霧雨。塵霾斂兮星高，溪山麗兮月午。何心意之忡忡，若寤寐之栩栩。餘乃欷歔悵望，泣涕彷徨。人語兮寂曆，天籟兮筼簹天籟兮筼簹：(風吹)竹林發出天然聲響。筼簹，長節大竹。。鳥驚散而飛，魚唼喋以響。誌哀兮是禱，成禮兮期祥。
嗚呼哀哉！尚饗！
讀畢，遂焚帛奠茗，猶依依不舍。小鬟催至再四，方才回身。
忽聽山石之後有一人笑道：“且請留步。”二人聽了，不免一驚。那小鬟回頭一看，卻是個人影從芙蓉花中走出來，他便大叫：“不好，有鬼!晴雯真來顯魂了！”唬得寶玉也忙看時——
且聽下回分解。第七十九回薛文龍悔娶河東獅賈迎春誤嫁中山狼第七十九回薛文龍悔娶河東獅賈迎春誤嫁中山狼第 七 十 九 回薛文龍悔娶河東獅賈迎春誤嫁中山狼話說寶玉祭完了晴雯，隻聽花影中有人聲，倒唬了一跳。走出來細看，不是別人，卻是林黛玉，滿麵含笑，口內說道：“好新奇的祭文！可與《曹娥碑》並傳的了。”寶玉聽了，不覺紅了臉，笑答道：“我想著世上這些祭文都蹈於熟濫了，所以改個新樣，原不過是我一時的頑意，誰知又被你聽見了。有什麼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黛玉道：“原稿在那裏？倒要細細一讀。長篇大論，不知說的是什麼，隻聽見中間兩句，什麼‘紅綃帳裏，公子多情；黃土壟中，女兒薄命’。這一聯意思卻好，隻是‘紅綃帳裏’未免熟濫些。放著現成真事，為什麼不用？”寶玉忙問：“什麼現成的真事？”黛玉笑道：“咱們如今都係霞影紗糊的窗槅，何不說‘茜紗窗下，公子多情’呢?”寶玉聽了不禁跌足笑道：“好極!是極！到底是你想的出、說的出。可知天下古今現成的好景妙事盡多，隻是愚人蠢子說不出、想不出罷了。但隻一件：雖然這一句新妙之極，但你居此則可，在我實不敢當。”說著，又接連說了一二十句“不敢”。黛玉笑道：“何妨!我的窗即可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古人異姓陌路，尚然同肥馬，衣輕裘，敝之而無憾，何況咱們!”寶玉笑道：“論交之道，不在肥馬輕裘，即黃金白璧，亦不當錙銖較量。倒是這唐突閨閣，萬萬使不得的!如今我越性將‘公子’、‘女兒’改去，竟算是你誄他的倒妙；況且素日你又待他甚厚，故今寧可棄此一篇大文，萬不可棄此‘茜紗’新句。竟莫若改作‘茜紗窗下，小姐多情；黃土壟中，丫鬟薄命。’如此一改，雖於我無涉，我也是愜懷的。”黛玉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丫頭，何用作此語?況且小姐、丫鬟亦不典雅，等我的紫鵑死了，我再如此說，還不算遲。”寶玉聽了，忙笑道：“這是何苦?又咒他!”黛玉笑道：“是你要咒的，並不是我說的。”寶玉道：“我又有了，這一改可妥當了。莫若說‘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