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3 / 3)

李母坐在床沿上一個勁兒地喘粗氣,看上去像是萬念俱灰。她抽泣著說:“這就是我的兒子……把祖宗的臉麵都丟盡了……不找了……就當是我沒有生過他!”

說著就把米娟的照片撕得粉碎。

我沒有去多想這件事,我不能哪壺不開提哪壺,反倒去安慰李母說:“伯母,你也別生氣,現在還是先找到李逍要緊。”

李母突然大聲地咆哮起來:“不找了!不找了!死了最好!這個……”

這時李父聞聲趕來,看到地上這一片狼藉,頓時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李父顯然要比李母理智冷靜得多,他安慰李母說:“不管怎麼樣,先找到人再說,你也別先慪氣。”

李父過來,我就又繼續去翻那堆習題。我突然感到一陣心慌,覺得找到李逍是那樣的迫在眉睫,不容有片刻的耽怠。突然,我在他一本資料書的扉頁上發現了一個用無數“脫塵”二字拚湊起的“死”字。下麵還附有一首詩: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看到這首詩,覺得另有所含。我開始回憶,而“不敢高聲語”在我心裏一遍一遍地默念,想起李逍說有人監視他,讓我別和他大聲說話時他驚慌的模樣,就更加覺得這首詩在李逍的筆下另有所指。

危樓——這兩字在我頭腦裏一下子閃過,我如遭電擊。回憶頓時將我帶到不久以前我生日那天的黃昏,李逍在教學樓頂上說那番話的場景。

“快!”我不假思索地說,然後也不顧李父李母的反應,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可我們還是晚了,晚了很長一段時間。

李逍的死相很難看,並且一絲不掛。腦漿和血,白黑相間地塗了一地,六月的天氣,他的麵部已經模糊,腐爛的氣息招來無數蒼蠅。

那時我一路狂奔地衝上了危樓的頂層,李母緊跟在後麵。我在頂上發瘋似的尋找李逍,但是他卻不在上麵,我以為他應該坐在這個樓頂上發呆,然後他發現我,自己再像上次那樣自言自語地說話。可是除了風帶來的蟬鳴,這裏再沒別的聲音。

李母上來後,發現他的兒子並不在這裏,於是聲音有些顫抖神情緊張地說:“怎……怎麼了?”

而她在問這句話的時候,自己卻盯著一個角落,腳步緩慢地移動。角落裏放著一套疊得很好的衣褲和一雙鞋,我趕在李母之前飛跑過去,從鞋子下麵取出一張紙條:媽媽:我知道王昊一定會帶你們找到這兒來。

可是我還是要走了。

請你們相信,另一個世界有另一個我的另一種生活。

逍絕筆“不!”李母抓著圍欄大叫一聲便暈倒了。我從圍欄處向下望去,下麵亂石嶙峋,李逍赤裸裸地俯躺在那裏。

其實在這之前,李母就已經預測到了,因為她看到那堆衣服時麵色蒼白,步伐沉重。我在看那張紙條的時候,她的身體就開始發抖,並且強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的啜泣,眼神惶恐,她明白,再看不看下麵結果都已經不可更改了,但她在努力地說服自己不去相信,於是看了下去……

李逍死了,盡管李母醒來後歇斯底裏地哭道她不相信,但這卻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那時很多人都下到李逍俯躺的那堆亂石,並且議論紛紛。是的,我報了警,警笛喚來了這些與其無關的人。他們在一旁指指點點,神情麻木而淡漠,民警們則更淡漠地拉開了警戒線,我和李父李母被圈在外麵,李母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說:“李逍你回來,媽不怪你了,隻要你回來!媽帶你回家,媽要帶你回家!”

我站在圈外,感覺世界一下子又安靜了。空氣同樣的悶熱,日光暴曬,李父撫著李母的肩蹲在那兒,強忍著不讓自己抽泣,一顆一顆的液體從他的臉上往下滾,也分不清是汗水的還是別的什麼。而我的世界安靜了後,隻有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猛烈地撞擊我的耳膜,每撞擊一次心就劇烈顫抖一次。我覺得我的朋友真的走了。在他的父母的麵前,在他的朋友麵前,甚至在這麼多陌生的臉孔麵前無所遮掩地走了。而他所留下的,卻是她母親在比他出生時更加痛徹心扉的呼喊。

法醫做完一切他們的既定程序後,就把李逍裝入了一個藍色的袋子。拉鏈一拉上,李母就再次昏了過去,而李父終於忍不住,對著昏沉沉的天“啊”地一聲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