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1 / 3)

第39章

我閉上眼,昏暗中一片慘淡。

因為李逍留下的那張紙條,他的父母不讓我參加他的葬禮,他們的意思是我知道李逍有自殺的傾向卻沒有勸阻,尤其是臨考的那段時日我們沒有經常溝通,這就是說是我把李逍往絕望的崖邊推了一把。就像是我和他一起到的崖邊,然後停步說李逍你跳吧,我看著。李母說這些話,眼光裏透著怨恨,而張寧、良子和我在聽她這麼說時誰都沒有抬起過頭想要去駁斥這種怨恨。

我們都覺得,此刻喪子的李母,她是不願意並且不可能接受我們的反駁的,那麼就全當作是我們的罪過吧,李逍受了我們頹廢的思想影響,在李父李母心中至少還有怪罪的對象,可是如果毫無緣由地,李逍就去了,又怪誰呢?他的雙親捫心自問一番,便會後悔不已,捶胸頓足自責難過,原來一切都是為父為母的錯。所以事實上,怪罪別人比怪罪自己永遠都要舒坦得多。可是無論怎樣,李母所說的,卻又深中肯綮,對李逍的去世我也覺得責無旁貸。

在李逍坐在教學樓頂說那番古怪的話時候;在他同我相遇表現驚恐的時候,我其實察覺到了他的反常。可是,我無法把“自殺”這個對我以及對我身旁的人而言,看似遙遠的詞扣在李逍的身上。

我也相信這是除了我,其他人同樣也不會想到的事。包括同李逍在最後一段日子朝夕相處的他的父母。

現在,我站在李母的麵前為她的數落感到愈發的難過。

“我們走吧,”我對良子和張寧說,“我們走吧。”

可是良子卻無動於衷。

我轉過身去拉良子並再次說:“我說我們走!”

良子甩開我的手,繼續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走啊!”我大聲喊道,“還站這兒幹什麼,李逍死了,他死了!他不會回頭看我們的。你站在這兒幹什麼?送他一程嗎?走啊,他不想我們在他身邊這麼難過!”

良子抬起頭,眼睛通紅。他盯著我嘴角抽動,卻什麼也不說出。他一閉眼,“啪”的一耳光就扇在自己臉上,然後低聲地說:“我走。”

說罷一個轉身,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和張寧蹲在地上,眼淚一顆一顆全流進了嘴裏。

片刻後,張寧說:“王昊,我和良子……看他最後一眼卻永遠定格在了你生日那天,他走出包間關門的那一瞬間……”

我再一次陷入痛苦的回憶。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我十八歲生日的那天,竟是張寧他們同李逍的永別之日。那一天是一種灰暗,充斥了太多悲傷的元素,冥冥之中的壓抑召示了今天永久的失去。那時良子上車說,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擱在心裏而不快,想來亦是一種預感,或許我應該答應他們,讓他們陪我一道去尋找李逍。

而我那時,卻不以為然,時至今日的態勢,這將成為我最大的懊悔和遺憾。

良子跑了後,我和張寧也各自回家。我把自己反鎖在屋裏拚了命地抽煙,而回憶一股一股地擠壓淚腺,眼淚就掉在了地上,歎息就隨煙飄上了天際。

我想起李逍第一次喝醉酒數瓶子的樣子。

我想起李逍躺在KTV裏的沙發上說良子“音道”不對的樣子。

我想起李逍在大年初一還狠補英語的樣子。

我想起李逍為等米娟在操場上淋一場大雨的樣子。

我想起李逍給王靜雯作自我介紹說老子叫李耳的樣子。

我想起李逍在主席台上作報告的樣子。

我想起李逍惶恐地說看人監視他的樣子。

我想起李逍,他死的樣子……

這些畫麵像被風吹過一樣,一頁頁在我眼前快速地翻過。我還來不及細細地看這一頁的內容,下頁已經迅速將它掩蓋,再回首,卻再也找不到剛才究竟是哪一頁了。

在我頻頻回首往昔的這個期間,所有的事在我麵前都像是失去了色彩,隻剩下黑白兩麵。這期間我幾乎足不出戶,而每到傍晚,良子總是光著膀子擰一紮啤酒就來了,彼此也很少說話,喝完了他就走,我也沒留過。

直到有一晚上良子說張寧要去參軍,我們才從殼裏漸漸醒過來,然後談起現實中的事。良子說所有的悲慟都應該短暫的,李逍的死也隻是曾經短促的一刹那,像無數在世間去世的人一樣,除了他屈指可數的親友知道外,對別人——甚至這個世界都是不足為奠的。而他的親友也不可能為此而痛苦一生,因為他們還活著,活著的人要為繼續活著去重新起航。

我把煙頭掐滅了,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說:“你說得對,良子。我們還得繼續生活。”

良子說:“這是張寧決定參軍的時候給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