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避人耳目,走為上計
兵書曰:羽翼未豐而遭眾忌,乃招禍之端。又說:謀未行而先令人知,乃凶兆之端。
一個成功的謀略家必須洞察巨微而不為他人所製。曾國藩為他的湘軍爭獨立地位,並為了擴大湘軍,避開眾多耳目,移軍衡州是典型的退避三舍,走為上計。
清朝的正規軍稱為“經製額兵”,主要有八旗和綠營二種。由於清政府為防止兵將相合而構成對統治的威脅,采取一有戰事,各地臨時調兵以成軍的作法,這樣的結果如曾國藩所說:所調之兵,天涯一百,海角五十,兵與兵不相熟悉,將與將不相和睦。此營打敗,彼營掉臂不顧,甚至掩口微笑,軍營以終身不見“賊”麵而後快。如此的兵,這樣的將,豈能“平賊”?我欲練勇萬名,“呼吸相顧,痛癢相關,赴火同行,蹈湯同往。勝則舉杯酒以讓功,敗則出死力以相救”。
湘軍是後來的名稱,開始稱為湘勇,它的性質是保衛地方治安的,根本不能和正規軍相比。也就是說,不但朝廷,而且地方官也沒把湘勇看上眼。更為嚴重的是,湘勇受到歧視,打敗仗地方官就請求解散這支非正規武裝,打勝仗就會招來嫌棄。湘軍及其第一統帥曾國藩最初的日子是很屈辱的。早在湘軍主力開往南昌頑抗太平軍的期間,長沙的綠營官兵不止一次地起哄,公然毆打湘軍弁勇,並打進曾國藩公館。
塔齊布最初奉曾國藩之命,在長沙加緊訓練湘軍。綠營兵從來紀律敗壞,營操廢弛。長江協副將清德,目擊塔齊布“諂國藩”,練兵無虛日,大為不滿。他說:“將官不統於文吏,剛愎專橫,昏庸自是。”清德拿出將官不應該受文官統轄的祖製,要彈劾塔齊布。他還揚言塔齊布盛夏操兵,虐待軍士。還威脅說:提督現駐省城,我不傳操,敢再妄為者軍棍從事。塔齊布受此恐赫,畏懼不敢出,“司道群官皆竊喜,以為可懲多事矣”。
曾國藩對清德、鮑起豹這樣做大為不滿。他認為湘軍是一支獨立於八旗、綠營兵之外的“義師”,雖總督、巡撫、提督、總兵無權過問。實際上,他在爭湘軍的獨立性。1853年夏,他兩次參奏清德廢弛營操,清德因此被革職。同時,奏薦塔齊布,拔擢為中軍參將。揚勇抑兵,用意顯然。鮑起豹與綠營官兵對曾懷恨在心。當年7月的一天,湘軍弁勇試槍不慎,傷及綠營長夫,這下又惹怒了綠營兵,他們吹角執旗,列隊攻湘勇。曾國藩將犯過弁勇責打二百軍棍,平息了這次亂子。不久,綠營兵與塔齊布部湘勇賭博,發生鬥毆。綠營兵吹號執旗下,下城與湘軍開仗,圍攻參將塔齊布公館,毀其內室。同日晚,綠營兵洶洶滿街,“城中文武官閉門,不肯誰何”。綠營兵益加肆無忌憚,包圍曾國藩公館。刺傷曾國藩護兵,幾乎刺傷曾國藩。曾國藩急忙向巡撫駱秉章求救。駱表麵驚訝,喝退眾兵,但對這一嚴重事件不聞不問,司道官自然向著巡撫講話,說曾國藩操切激變,即“罪有應得”。曾國藩一肚子委屈也不說出。曾的幕賓等敦勸曾國藩據實參奏,請求懲凶犯、辨是非。曾國藩卻說:“為臣子者,不能為國家弭平大亂,反以瑣碎事來煩擾皇上,我內心十分不安。”決定“抽掣轉移,急為衡州之行。”
曾國藩移軍衡州,另外還有一番打算,他認為在衡州練兵,不像在長沙省城之地,耳目眾多,“動多觸礙”。走避山鄉,若捐款多,則多練弁勇,若捐款少,可以少募弁勇,張弛伸縮,“惟吾之所自為”,別人不能橫加幹涉。1853年9月29日,曾國藩隨同湘軍移駐衡州(今衡陽)。
當時,募勇練兵萬名,獨立於八旗、綠營之外,兵籍不歸兵部,不受總督、巡撫節製,很容易引起朝廷和督撫的猜忌,在這個問題上,曾國藩著實花了不少“格物致知”的功夫。他認定江忠源率領楚軍,輾戰廣西、湖南、江西,在短短的二三年中,由一個知縣官拔擢至司道大員,是因他屢立戰功,他找到了一塊擋箭牌,對外打出為江忠源練兵的旗號。擋箭牌都有了,還要有他打出的旗幟是“為澄清掃蕩之具”。幫助清廷平亂,這個旗幟夠大的,別人不再說三道四了。
曾國藩在一年多的時間內,赤手空拳,沒有向戶部討一分錢,利用他團練大臣幫辦的地位與各種公私關係,糾集了一批崇奉理學的儒生為骨幹,籌建成一支具有水陸師的湘軍,表現出他反對太平天國的決心與驚人的組織能力,也表明他不是平凡無能、畏葸懦怯的人物。
曾國藩在晚年,偶爾也很得意地總結自己何以成功,說到湘軍,他毫不隱諱地說:湘軍之有戰鬥力,主要是由於“營官由統領挑選,哨弁由營官挑選,什長由哨弁挑選,勇丁由什長挑選。譬之木焉,統領如根,由根而生幹、生枝、生葉,皆一氣所貫通。是以口糧雖出自公款,而勇丁感營官挑選之恩,皆若受其私惠。平日既有恩誼相孚,臨陣自能患難相顧”。在這裏,他的話隻講了一半。實際情況是,湘軍水陸師的營官、統領全部由他委派或批準,統領並不是根,真正的“根”是曾國藩,由根生幹、生枝、生葉,故糧餉雖出自公款,統領、營官等皆“若受其私惠”,所以他擁有湘軍的絕對指揮權,湘軍也僅僅聽命於他的指揮。他在湘軍中的地位,絕非他人所能代替。曾國藩為了使湘軍變成“曾家軍”,於籌建湘軍時,大造他組織的湘軍是“義師”的輿論,在編立營頭,委派營官、統領等時都作了精心安排。
四、患難與共,才能贏得人心
處於困難的時候,如何凝固人心,這是最為關鍵的成功術。曾國藩在這方麵可謂很有招術,以致當時人認為他也很崇尚權術。
曾國藩困頓祁門時,李鴻章已回江西,幕僚也大多離開。幕府僅有程尚齋(桓生,字尚齋)等幾人,奄奄無生氣。麵對越來越冷落的“門庭”,曾國藩困窘不堪。這時李秀成帶太平軍大隊人馬破了羊棧嶺,進克黟縣,距曾國藩的總指揮部的祁門大營僅八十裏,朝發夕至,毫無遮阻。當時,曾國藩身邊隻有三千防兵,駐紮休寧的張運蘭更是岌岌可危。曾國藩隻好急調鮑超馳援祁門。曾國藩此番處於絕境,自料難逃一死,連遺囑也寫好了。祁門大營的幕僚驚慌失措,亂作一團。曾國藩見人心已散,不可強留,乃心生一計。一天,對其中一人說:“死在一堆何如?”眾幕僚默不作答,悄悄將行李放在舟中,為逃避計。一日曾國藩忽傳令曰:“賊勢如此,有欲暫歸者,支付三月薪水,事平,仍來營,吾不介意。”眾幕僚聽到這段話,大受感動,都表示生死同之,“人心遂固”。
可惜李秀成在休寧柏莊嶺與鮑超、張運蘭大戰失利,隨即匆匆撤兵南下,經屯溪、婺源轉入浙江,使曾國藩白揀了一條命。在此期間,曾國藩表麵上談笑風生,神態自若,內心則極為恐懼。據說,李秀成退兵之後,鮑超率親兵一隊前往祁門大營拜見曾國藩,曾國藩從容而出。鮑超下馬,將行禮,曾國藩快步上前,與鮑超相擁抱,並說:“不想仍能與老弟見麵!”言已淚下,“不複能自持矣”。可見這次祁門被圍,在精神上對曾國藩打擊之重。
李秀成雖然走了,但太平軍仍有大批人馬留在皖南,尤其在占領徽州以後,太平軍隨時都有可能進攻祁門。所以,曾國藩令鮑超留駐漁亭,張運蘭駐紮黟縣,以加強祁門大營的防衛力量。但是,由於皖南地形特殊,而在兵力對比上湘軍又處於劣勢,因而曾國藩仍沒有從根本上擺脫困境。
1860年12月中旬,太平軍兵分三路再次向祁門發動進攻。東路破德清、婺源直趨祁門,西路破建德、鄱陽轉攻景德鎮,北路入洋棧嶺進逼黟縣。曾國藩四麵楚歌,再次陷於驚恐之中。他在家信中說:“自十一月來,奇險萬狀,風波迭起,文報不通者五日,餉道不通者二十餘日”。曾國藩用兵皖南,全靠江西之餉,徽州被太平軍攻占之後,浮梁、樂平、景德鎮一線成為祁門大營唯一的對外通道,一旦被太平軍攻占,就會文報不通,糧餉斷絕,立刻陷入困境。此次太平軍進攻祁門的諸路人馬中,西路軍人數最多,大約不下二萬人,主將為太平軍著名驍將黃文金,成為對湘軍的最大威脅。因而,曾國藩急調鮑超趕赴景德鎮救援。可惜黃文金與鮑超、左宗棠軍激戰負傷,率軍退回皖南,使曾國藩得以很快恢複糧道,渡過危機。
五、局麵狹小時,以屬下自立門戶為大忌
一般而言,當局麵狹小時,如果核心人物另立門戶會對事業發展造成很大影響。曾國藩雖說心胸開闊,但也並不是一開始就如此。為了維護他手創的湘軍的內部完整統一,對另立門戶者他一開始堅決抵製。後來台麵做大了,天下人才趨之若騖,他倒對“另謀發展”者予以支持了。
曾國藩事業之初,每遇挫折便尋死尋活,幸虧李元度形影不離,善加護駕,方使之化險為夷。兵敗靖港時,清廷革了曾國藩的職,李元度冒死上奏,為曾大帥申請了“專奏權”,從此接通了同最高層的聯係,日子才好過起來。為此,曾國藩曾發誓“三不忘”。
可是,曾、李之間的“世代通好”還是沒有經得起考驗。起因是李元度欲自立門戶,“分裂”湘軍。
1858年1月,李元度因功升任道員,同年2月,湖北巡撫胡林翼上《密陳浙江緊要軍情請調員防剿疏》,李元度旋即奉命帶兵入浙,這是湘係勢力滲透入浙的開始。曾國藩東山再起後,率領江西湘軍追擊翼王石達開入浙,並保薦李元度,使其得按察使銜,賞巴圖魯勇號。1860年4月,清政府命李元度赴浙江交巡撫王有齡差遣委用,6月,王有齡授予李為浙江溫處道道員。李元度以所部平江勇三千交浙江提督饒廷選統率,自己回湖南另行招募平江勇。當時,太平軍占有蘇南,王有齡所部大半是江南大營的殘兵敗將,擾民有餘,作戰無能。王有齡企圖分化湘軍,便欲把李元度從湘軍中拉過來,作為保護浙江的軍事力量。王的拉攏工作已初見成效,但李元度猶渾然不覺。不過曾國藩已經敏感到了這個問題,為此,他責怪李元度,他不能容忍湘軍被分化,更不能容忍湘軍將領被分裂出去維護其政敵何桂清集團的地盤。至此,曾國藩與王有齡在舊恨之外,又結下了新仇。而曾國藩與王有齡、李元度之間的矛盾也開始激化了。
1860年5月,曾國藩繼何桂清總督兩江後,6月,從安徽宿鬆進駐皖南祁門,立即奏調李元度為皖南道道員,對王有齡作釜底抽薪之計,也含有將李重收歸曾門的意思。但李元度率新募的平江勇三千抵達祁門不到十日,曾國藩竟命他率領平江勇進駐湘軍與太平軍爭奪的戰略要地徽州。8月19日,太平軍侍王李世賢進攻績溪的叢山關,李元度分兵防禦被擊敗。不久,太平軍進攻徽州,又大敗李元度。25日,侍王李世賢攻克徽州,李元度逃奔至曾國藩祁門大營。曾國藩對此十分氣憤,要上疏彈劾,幸虧有李鴻章、陳鼐兩位幕僚力諫,曾國藩才刪改了措辭中嚴厲的話,但彈章還是上奏了。曾國藩在上疏中說:李元度“甫經到徽,竟不能支持數日以待援師,實堪痛惜”。李元度因此被革職。王有齡乘虛而入,派人跟蹤李元度,又百般籠絡,企圖再次把李元度拉過去。
胡林翼是個有勇略的人,對王有齡的用意,他看得很清楚。因此他以好友的姿態致書李元度說:近來知你有憤激不滿之言。老兄以倉卒召募之師,像個跛子一樣連走路都困難,就疾入徽城,如果說銳於行義則可,謂精於治軍則不可。滌生(指曾國藩)參劾你,太過分……但你也不是沒有過錯。林翼之敬兄,說你愛才如命,嫉惡如仇,其誠心可以共諒,而知人之明,則尚未敢以相許,要不至於隨人指嗾因失所親。乃近聞右軍欲勾致閣下,遣人由祁門而江西,如蘇秦以舍人隨侍張儀故事,其用計亦巧,而兄不加以拒絕,何耶?豈未免動心耶!我們這些文人任事,與正人同死,死亦得附於正氣之列,是為正命。如果投錯了人,而得不死,亦為知古之玷,況又不能死耶!處世無遠慮,必陷危機,一朝失足,則將像蟻蠅那樣同臭,而為正直的人所譏評。右軍之權詐,不可與同事,兄豈不知,而欲依附以自見?則吾竊為閣下不取也。兄之吏才與文思過人,弟與希庵兄均掃榻以俟高軒之至。如可相助,為理當,亦滌帥所心許,何嚐不欲酬複前勞……弟以與兄有素日之雅,故敢盡情傾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