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處世以謹慎為懷,不能不說是曾國藩免於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
四、居官四敗:昏、傲、貪、詐
居官為宦的人,許多人走向失敗,有的原因很清楚,也有不清不白稀裏糊塗被免職罷官的。居官而敗的“軟原因”不外乎與上司、同僚關係處理得是否好、是否與時代合拍等,但“硬原因”卻有驚人的相似。曾國藩總結古代高官失位的原因時,歸結為主要的四個方麵。即昏、傲、貪、詐。他在給家人的信中說:
過去曾把居官四敗、居家四敗寫在日記中來自警。現在怕時間久而遺忘,再次寫在這裏。與前次稍有不同。居官四敗是昏、傲、貪、詐:“昏惰任下的人敗,傲狠妄為的人敗,貪鄙無忌的人敗,反複多詐的人敗。”居家四敗是:“婦女奢淫之家敗,子弟驕怠之家敗,兄弟不和之家敗,侮師慢客之家敗。”認為走向“仕途的人家不違犯這八敗,就會長久。”
曾國藩認為要居官有成,必須力戒此四敗。欲不昏惰任下,必須做到“明”,尤其是知人之明。他在1853年給吳文鶫的信中說:您說的“選擇賢人委以重任,聽其言而察其理”這兩句話,因我閱曆尚淺,實行起來難免把握不準而失去良才。不過,今年我在省裏,在下轄的武職官員中特別賞識塔齊布這個人,實在是因為目前軍營風氣不好,官兵們遇事退縮,行為虛浮,漫不經心,無所作為,驕縱渙散,如同撮合起來的泥沙不能當飯吃,令人又是歎氣又是痛恨,求得一個象塔齊布這樣熱血澎湃、立誌殺敵的人,實在很難,因此我才倍加器重屢加讚許。除他之外,我也缺乏可以信賴的心腹。至於那些不受我肯定的人,則是人人對之斥罵唾棄。有些人想要混淆黑白顛倒善惡,將大才、小才各種人才混為一談,那麼依著我這不夠寬大的胸懷,對此實在不能容忍。造成今天整個社會的動亂,隻因為人們混淆是非,萬事漠不關心,才使得誌士賢人灰心喪氣,偷奸耍滑之徒得意洋洋。
知人之明,才能做到人盡其才,人盡其才,才能事業興旺。因此曾國藩在軍命將,說某可為營官;某人可為大帥,某人福薄,當以死難著名;某人福壽,當以功久終。皆一一驗證。如他保舉塔齊布說“將來如打仗不力,臣甘同罪”。後來,塔齊布果然屢立功勳,戰死沙場。還如說左宗棠“才可獨當一麵”,李鴻章“才大心細勁氣內斂”,沈葆楨“器識才略,應堪大用”皆無不有所應驗。知人之明,部下就不敢胡作非為,一意孤行。曾國藩對陳國瑞問題的處理,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在曾國藩剿撚之初,認為陳國瑞率僧軍殘部駐紮濟寧,力量過於薄弱,遂把劉銘傳也派到濟寧,駐守濟寧城北的長溝集。陳國瑞向來暴虐,向不把湘、淮兩軍放在眼裏,此次見劉銘傳駐紮長溝,十分憎惡,又見劉銘傳軍配備著先進的洋槍,早已羨慕倍至,遂產生了搶奪的念頭。於是,陳國瑞率兵突過長溝,見人就殺,見槍就奪,連殺數十人。劉銘傳聞訊後十分惱怒,發兵將陳國瑞團團圍住,將陳國瑞的親兵全部打死,將陳國瑞囚禁起來,連餓三天,直到陳國瑞告饒為止。回去以後,陳國瑞惡人先告狀,向曾國藩控告劉銘傳,劉銘傳亦不甘示弱。於是,兩個人便在曾國藩麵前打起官司。曾國藩對於陳國瑞的蠻橫、驕縱早有耳聞,今目睹所發生的火並事件,也深怨陳國瑞。於是,曾國藩便在陳國瑞稟帖上,曆數其半生的功與過,並勸其誨過自新,最後與之約法三章,“第一條,八千勇數,必須大為裁減,極多不許過三千人,免致雜收遊勇,饑潰生變。第二條,該軍與淮勇及英、康等軍,一年之內不準同紮一處。第三條,該鎮官銜,宜去‘欽差’字樣,各省協餉,均歸河南糧台轉發,不準別立門戶,獨樹一幟。”無奈,陳國瑞卻矢口抵賴。曾國藩便對其進行了三次參奏,終使陳國瑞受到了被撤去幫辦軍務,褫去黃馬褂,責令其戴罪立功的處罰。這樣,陳國瑞不得不向曾國藩認錯,並立即服從曾國藩的調遣,由濟寧移駐江浦,再也不敢一意孤行了。
至於那些傲狠妄為如安祿山、貪鄙無忌如何和鶶、反複多詐如李林甫等都是注定要失敗的。因此曾國藩的為官不敗,可以說和他的用人之明、謙謹清廉、坦蕩至誠等準則是密不可分的。
五、為官不能憑一己之好惡
曾國藩一貫主張,“己所不欲,務施於人”。為官的人,更不能以一己之好惡定度處事,而要根據事情的情理決定可否,這樣才能博得人們的信服,有利於社會。曾國藩“不禁秦淮燈舫”一事,充分說明曾國藩是按這一原則為官的。
金陵(南京),乃六朝金粉之遺。自魏晉隋唐之後,一直以其富貴繁華為天下所矚目。但迭經興衰,到後來隻剩秦淮河一帶,尚殘存著一些中古時代的風流了。明朝末年,此地出了馬湘蘭、李香君一輩色藝俱絕的名妓,傾動才流。至今讀鄭板橋的《訪畫舫》,字裏行間還感著餘香縈繞。
然而,自1851年以後,爆發了太平天國運動,清政府為了鎮壓起義,接連派兵攻打太平軍,秦淮河一帶受到戰爭的嚴重摧殘,變得蕭條淒涼了。直至1864年,戰爭結束後數月,當年點綴太平的畫舫簫鼓又漸漸地出現了。
此時,六安郡的太守塗廉訪,思想保守,對這種情形看不順眼,立即下令各縣,嚴厲禁止秦淮河的畫舫燈船。並拜謁了兩江總督曾國藩,稟報他對此事的處理。
曾國藩對這件事的態度怎樣呢?這是當時人們所關注的事情。很多人認為,他一定是主張嚴禁的。塗太守也認為他的做法一定會得到曾國藩的讚許。誰知曾國藩聽了他的稟報後,隻是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後對塗廉訪說道:“聽說淮河燈船,尚寥落如晨星。我多年前曾經過此處,隻見千萬船隻,來往如梭,笙歌之聲,徹夜不絕,實在是太平年代的一大樂事啊!”塗廉訪聽了以後,好比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怏怏而回。
又過了幾天,曾國藩約了幕府中的諸位僚屬,乘船遊覽“十裏秦淮”,並命江寧、上元兩個縣的縣令,設宴款待太守塗廉訪。席間,曾國藩饒有風趣地對大家說:“三十年前,我是心向遊冶而不敢遊冶;三十年後,我是心不想遊冶而不禁別人遊冶。”停了一會,他又說:“三十年後的今天,我身為兩江總督,處理事情則不能憑一己之好惡。務要為金陵百姓恢複一個源遠流長、大家喜愛的遊樂場所,並重建一個人文薈萃、河山錦繡的江南名城。”
曾國藩不禁秦淮燈舫的態度,對大家的啟發很大,特別是對塗廉訪太守是個極大的教育,他原來下令嚴禁,後來不僅撤了禁令,還積極采取措施,號令修複雞鳴寺、莫愁湖、勝棋樓、掃葉樓等,將六朝舊跡、前明文物一一恢複,使龍盤虎踞的石頭城再放光彩。
曾國藩不禁秦淮燈舫的消息傳開後,在金陵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一時,士女歡欣,商賈雲集,荒榛斷莽之區又複白舫紅簾,日益繁華起來。無論外地的寓公或本地的土著,聞訊都漸漸聚居於此,大有一派豐樂昌盛的氣象。
社會史家無不評論,曾國藩此舉,實在是深知為政之體的表現。
六、謹防不測之禍
在一個充滿競爭的社會裏,人人都不希望失敗,希望平平安安。但社會節奏越快,人們卻越不自安,而“飛來之禍”又每每發生。曾國藩通過觀察,得出禍福之間並沒有一成不變的道理,二者間也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他認為“騙、暗、詭”這三種人最容易招來禍端。他具體解釋說:采用不正當手段騙取名譽的人,會有預測不到的禍患。窩藏隱埋暗昧之事的人,會有預測不到的禍害。經常忖度他人,詭計多端的人,有預測不到的禍患。
如何避禍呢?曾國藩提出反其道而行之:誠、明、仁。誠,是誠實不欺,盡管世間充滿爾虞我詐,但不能“以牙還牙”,以騙待不誠。曾國藩說:如果那樣,人世間就無可信賴,人生一世也興致索然。如以誠相待,欺騙人的人也會終究醒悟,走向誠信的。但誠不是一切都信,二者有嚴格的界限。在此基礎上他提出“明”。“明”是心胸坦蕩、開闊,用今天的話說,是有良好的心態,心理素質好;明的另一含義是洞察事物。因此,暗也指愚昧、愚蠢。他具體闡釋“明”可避禍時說:古往今來,那些才能出眾的人,常稱之為英雄。英就是明啊。所謂“明”有兩種:他人隻看到近前東西,我則可以看到極遠的東西,這叫高明。他人隻看到粗大的東西,我則可以看到精細的東西,這叫精明。所說的高明,好比是身在一室,所能看到的距離畢竟有限,登上高樓所能看到的就遠了,登上高山的話,看得就更遠了。所說的精明,好比是極為細微之物,用顯微鏡來觀察它,它就會放大一倍、十倍、百倍了。又比好是粗糙的米,搗兩遍的話,就可以把粗糠全部除去,搗上三遍、四遍,那麼它就精細白淨至極了。人是否高明取決於天賦,精明則有賴於後天方麵的學問。我曾氏兄弟如今僥幸居高位,天賦方麵算不上十分高明,全靠學問來求得精明。好問如同購置顯微鏡觀察事物,好學如同搗擊熟透了的米。總而言之,必須心裏了如指掌,然後才能說出自己的決斷。心裏明白再做決斷這叫英斷,心裏不明白就做出決斷,這叫武斷。對自己武斷的事情,產生的危害還不大;對他人武斷的事情,招致怨恨實在太深了。隻有謙虛退讓而不肯輕易決斷,才能保住自己的福份。
第三是仁,仁是與人為善的意思,不是用陰暗的心理揣度別人。俗話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就是詭、是詐,是過於精明。如果處處與人為善,成全他人,自己也就欣欣向善了。在這一點上,他最崇拜提出“仁”這一學說的孟子。他說:讀《養氣》這章,好象對其要義有所領會,希望這一生都敬慕仿效孟子。即使倉卒苟且之時,顛沛流離之際,都會有孟夫子的教誨在前,時刻不離身,或許到死的時候,可能有希望學到他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