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澤南,字仲嶽,號羅山,與曾國藩為同縣人。稟生舉孝廉方正,平時假館四方,賴教書度日。他的道德學問,有人稱屬屈指可數的人物。他標榜宋儒,認為“天地萬物,本吾一體,量不周於六合,澤不被於匹夫,汙辱莫大焉。”他家境貧寒,歲饑常不能具食,母親、哥哥都病死了,夫人又因連哭三子而失明。他“不憂門庭多故,而憂所學不能拔俗而入聖;不恥生事之艱,而恥無術以濟天下。”

曾國藩對他很尊敬,常在書信中表示敬慕之意,稱其為家鄉的顏淵。後來湘中書生,起兵拯難,立勳名於天下,大半都是他的學生,而且都是湘鄉人。

曾國藩在北京時,曾致弟書說:“羅羅山兄讀書明大義,極所欽仰,惜不能會麵暢談。”“陳堯農、羅羅山皆可謂名師,而六弟九弟又不善求益。”羅澤南當時還沒有跟曾國藩見過麵。後由於曾國華與曾國荃曾師從羅澤南,羅澤南又與曾國藩的父親一起辦團練,同曾家來往漸多,關係便越來越密切起來。不久,湖南巡撫張亮基調羅澤南等赴長沙。這一支鄉勇,就成為曾國藩最初的基本力量了。

歐陽兆熊,字曉岑,湖南湘潭人。1840年曾國藩授官翰林院檢討不久,就病倒在果子巷萬順客店中,病情沉重,幾至不起,多虧歐陽兆熊的精心護理才沒有死去。從此,二人成為至交。

道光二十五年(1845),李鴻章入京考進士。他是曾國藩同榜進士李文安的兒子,李文安命李鴻章跟曾國藩讀書學做文章,曾、李二人因此建立了師生的關係。誰都沒有想到,這個二十二歲的青年,日後竟成為曾國藩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並且是他一生誌業的薪火傳人。

曾國藩從道光十九年(1839)點翰林起,至鹹豐二年(1852)離開北京,十三年中七次升遷而官至侍郎。他擔任過翰林院庶吉士教習、侍講學士、會試同考官、殿試讀卷大臣、四川鄉試正考官、武會試正總裁等職務。

科舉時代,在各種考試中,凡是被錄取的考生,理所當然地便成為考官的“門生”,考官便是考生的“座師”。這種座師和門生的關係,遠比傳道授業的“業師”更為親密,也更受人重視。曾國藩憑著這一連串的考官經曆,毫不費事地收了許多門生。後來帶兵打仗,他的部屬和幕僚中,有不少都是尊稱他為“老師”的學生。他們給予曾國藩的助力也很大。

曾國藩觀察人並不以貌取人,譬如羅澤南“貌素不揚,目又短視,”駱秉章“如鄉裏老儒,粥粥無能,”但他都能傾心相好,許為奇才。又如塔齊布,因為他起身很早,穿草鞋,每朝認真練兵,便為曾國藩所賞識。後來一力保舉他,並且說:“塔齊布將來如打仗不力,臣甘同罪。”

他識拔人才,主要是因為他能觀人於微,並且積久而有經驗,所以他能有超越的知人之明了。他對於觀人的方法,“以有操守無官氣,多條理而少大言為主。”他最瞧不起的,是大言不慚的人。

曾國藩能這樣“冷眼識英雄,”所以在他夾袋中儲藏了不少人物檔案,等到一旦需用,他便能從容地按其才委以職務,而且一一勝任。後來和太平天國打仗,曾國藩幕府中人才之盛,一時無二。這不能不說是由於做京官時,觀察羅致人才的好處。

曾國藩在聚集與培養人才方麵確是煞費苦心,不遺餘力,他自己講求才之道約有三端:‘曰訪察、曰教化、日督責。探訪如鷙鳥、猛獸之食,如商賈之求財;訪之既得,又須辨其賢否,察其真偽。教者,誨人以善而導之以其所不能也;化者,率之以躬而使其相從於不自知也。督責者,商鞅立木之法,孫子斬美人之意,所謂千金在前,猛虎在後也。”也正因為這一點,曾國藩幕府對士人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正像有人評論的那樣:“公(指曾國藩)任兼圻,雖於幕府外設書局、忠義采訪局以安置士人之賢者,而薪俸僅足贍其家,但能隨人之才以成就之,故歸之者如流水。”不少幕僚受其感動,拜他為師。例如,趙烈文鹹豐五年(1855)底初入曾國藩幕,鹹豐十一年(1861)夏再次入幕,直至同治四年(1865)春始行拜師大禮,改變稱呼。此足見其鄭重其事,並非草率之舉,阿諛之行。

這麼多人才追隨曾國藩,為其出謀劃策,出生入死,曾國藩自然酬以實惠,這也是趙烈文所說的“集眾人之私成一人之公”的意思。曾國藩奏保幕僚是有條件的,那就是要確實為他幹事,不怕艱難,不講條件,否則,他是不肯保舉的。劉瀚清的例子最能說明問題。劉是江蘇武進人,原是湖北巡撫胡林翼的幕僚,負責草擬奏稿,很受胡的器重。成豐七年(1857)四月,太平軍席卷蘇、常,胡林翼病情日危,劉瀚清身當幕主及形勢危殆之時,辭歸鄉裏,引起胡、曾的不滿。胡林翼於同年六月奏保十六人,劉瀚清不在其列。同治元年(1862),劉瀚清進入曾國藩幕府,以後又隨曾北上鎮壓撚軍。但移督直隸時,劉又遲疑不肯隨行。在曾國藩的眼裏,劉是不能任艱巨的人,因此雖敬其有才,但也不保舉。劉後任上海預備學校校長,負責培訓赴美留學生。

此外,還有三種人曾國藩不願保奏,一是才高德薄名聲不佳之人,一是才德平平遷升太快之人,一是個人不願出仕之人。第一種人如周騰虎、金安清等,往往一入保案,即遭彈劾,心欲愛之,實卻害之。周騰虎剛受到奏保,即遭連章彈劾,遂致抑鬱而死,使曾國藩大為傷感。他在《日記》中寫道:“老年一膺薦犢,遽被參劾,抑鬱潦倒以死。”

悠悠毀譽,竟足殺人,良可憐傷。曾國藩以後接受教訓,對屢遭彈劾、名聲極壞的金安清在幕中為他出力效命之時,力排眾議,堅持隻用其策,不用其人,並在給曾國荃的信中解釋說:“今若多采其言,率用其人,則彈章嚴旨立時交至,無益於我,反損於渠,餘擬自買米外,不複錄用。”第二種人如惲世臨、郭嵩燾等,皆經曾國藩直接間接地奏保,於二年之內連升三級,由道員超擢巡撫,複因名聲不佳,升遷太快而被劾降調。曾國藩亦從此接受教訓,待同治四年(1865)九月清政府欲令丁日昌署理江蘇巡撫而征詢曾國藩的意見時,曾國藩即直抒己見,並提出自己的理由:“丁日昌以江西知縣,因案革職,三年之內開複原官,薦保府道,擢任兩淮運司,雖稱熟悉夷務,而資格太淺,物望未浮。洋人變詐多端,非勳名素著之大臣,不足以蕺其詭謀而懾其驕氣。該員實難勝此重任。”結果,清政府接受了曾國藩的意見,隨即撤消此議。

至於第三種人,本人不願出仕或不願受人恩德,受保之後本人不以為恩,反成仇隙,說來頗令曾國藩傷心。他在給曾國荃的信中談到奏保之難時說:“近世保人亦有多少為難之處,有保之而旁人不以為然反累斯人者,有保之而本人不以為德反成仇隙者。餘閱世已深,即薦賢亦多顧忌,非昔厚而今薄也。”

為求得英才,曾國藩幾欲達到跺足捶胸的地步:

近日來,親朋好友寄信來規勸我,不少人懷疑我的所作所為有嫉賢妨能、刻薄陰險的嫌疑,於是讓我感到十分憤恨。荊軻的一片赤心化為貫日長虹,見到的人卻認為是妖氣而鄙薄它;契弘的鮮血化為碧玉,看到的人卻認為是頑石而拋棄它。古往今來同此悲慨,我又哪裏算是特殊呢?屈原之所以寧肯沉江自盡,從此永不回返人間,這確實有它的道理啊!我待人不夠誠懇,這已有年頭了,如今再打算矯揉造作,對人故做溫和之態,這是偽上加偽了。

這是鹹豐四年(1854)二月七日寫給劉蓉信中的一段。

曾國藩以翰林起家,曆任京官,為其仕途根本憑藉。以京僚身份回鄉,並在外主持軍務,昔日同年同官,皆因相知而成為重要內援。此一基礎,自為曾國藩生平事業之重要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