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亍將藥方遞給身旁的小丫鬟後,俯身行了個大禮,“沈老爺......”
沈謄昱見勢不對,從椅子坐直身,問:“嚴大夫,你這是作何?”
嚴亍麵上的猶豫和掙紮倏爾閃過,說道:“說來雖是慚愧,但這話一直憋在在下心頭,實在過意不去,所以鬥起膽到沈老爺麵前說上一說,還望沈老爺能夠既往不咎。”
沈謄昱見他麵色沉重,不由得皺眉道:“到底是什麼事?還請嚴大夫據實告知。”
話已到此,縱使嚴亍心中擔憂後果,隱隱有悔方才一頭的熱血,但已如箭在弦上,是不得不發的。
於是嚴亍硬著頭皮繼續道:“不知沈老爺可記得在下上次來府為的什麼?”
上次?
是錦姐兒叫他來府的那次。
沈謄昱點點頭,說:“自然是記得的......老夫人身體抱恙,你是錦姐兒叫來給老夫人診脈的。”
沈謄昱麵色疑惑地看向嚴亍,並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到了此事,他原以為是顧玄琪的事的……
“那日,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來請在下,說是府中的老夫人病榻一直未見好,心中擔憂便請在下到府中給老夫人診脈,”嚴亍神情誠懇,娓娓道,“等在下到了老夫人的房中要診脈時,老夫人卻以讓大小姐沏茶之由支開大小姐,告與在下她實則是因大小姐驕縱,自己又想留在沈府為方行了及笄禮的二小姐擇選親事,所以才出此下策佯病的,希望在下體諒她的一番苦心為她打掩護。”
沈謄昱聽到此處沉了臉色,問:“嚴大夫,你是說高老太太是佯病的?”
一直在簾內注意外麵動靜的馮媽媽,聽到此處不由得挑簾子出去,“嚴大夫,敢問你這話說得可是真的?”語氣透著驚怒。
遭到兩人如此夾擊詢問,繞是嚴亍也不得覺得頭上沉重,更是彎低腰,狠狠咬了咬牙,道:“是的。”
話剛落,馮媽媽撲通就跪了下來,她望向沈謄昱,字字懇切,“老爺,奴婢現下不得不有些話要說,小姐因從未把家持務,所以安置老夫人實在欠妥當,老爺當時讓小姐伺候老夫人,也屬情理之中,可是那老夫人卻藉由著生病一時,動輒就讓小姐去霜月畔,讓小姐一會兒撤換了膳食,一會兒又搬院子......其實這些也沒什麼大不了,小姐說了,俱是她害得老夫人病榻的,她辛苦是應該,也因此拖害了身子。”
說到此處馮媽媽隱隱有了淚花,聲音哀婉急轉憤慨而上:“可是如今奴婢聽到這些真真是替小姐感到寒心,且不說老夫人是不是佯病,就說老夫人竟就在嚴大夫麵前如此詆毀小姐,說小姐性子驕縱.......本來小姐名聲已經很不好了,哪由得老夫人這般說?”
馮媽媽心裏明白,即便高老太太佯病又如何?小姐確實有錯在先,被罰也是情理之中,沈謄昱即便心中對高老太太有微詞,但向來注重孝義廉恥的沈謄昱是決計不會如何周老太太的。
所以隻有從其它地方來訴說苦水。
而老爺最近因著那顧家兒郎的事,最是在意小姐的名聲了。
隻要自己抓著高老太太在一個外人麵前詆毀小姐,便足以引起老爺的不滿!
果然沈謄昱的臉色比方才難看許多不止,他道:“小姐名聲已經很不好了?馮媽媽你的意思是小姐先前名聲已經不好了?”
馮媽媽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依照老爺如此疼愛小姐的程度,怎麼可能在知道小姐名聲如此不好還依舊是個沒事人?
老爺平常走商過戶,麵對的都是圓滑世故的人,那些人哪裏會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惹老爺生氣。回到家,莫姨娘那邊都是把嘴閉嚴實了的,也定是不會給沈謄昱透露半分的。
而自家小姐,為了讓老爺不擔心,便默默自個兒受著......
馮媽媽暗道糟糕,自己一心想著高氏和莫姨娘的事,卻忘了小姐的顧慮!
但如今都已說了,還能如何?所謂哭的孩子才有奶喝,小姐就是這樣什麼都不說,所以什麼苦都她自個兒受著!
馮媽媽狠狠下心,抬眼去瞧沈謄昱,神色堅定中帶著委屈,“老爺平常一直忙著茶葉的事,所以定是沒時間聽幽州的人是如何說小姐的。他們都說小姐被老爺嬌慣得縱性,行事十分乖張,沒有人家想要這樣的女子......還說小姐,果然是沒娘教養的,所以......”
“誰說的!”沈謄昱狠狠拍著桌子,氣憤地打斷馮媽媽的話,“到底是誰說的!我的錦姐兒怎麼就是沒娘教養的!”
沒娘養,這三個字,是沈謄昱最逆鱗之處。
也是沈謄昱一直痛悔的地方。
如今被馮媽媽這麼亮開直說,沈謄昱就如同被人刮了鱗一般,疼得眼眶周遭俱是紅了。
馮媽媽也實在是說道了最傷心處,此刻真真哽咽起來,“這些流言最是難尋跡覓的,奴婢哪裏知道是從誰人的口裏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