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弼道:“票少主,歐陽家三口沒回群義,直往南出城去了。”
郭懷微一怔:“想是不願再在京裏待下去了。”
“看來她一家三口是不知道少主救了她們。”
“不必讓她們知道。”郭懷微揚手裏的信,道:“胡姑娘派人送信,韓振天約我明天在他威遠鏢局見麵。”宮粥雙眉微揚道:“胡姑娘顯然是還不放心”
“不!”郭懷道:“不放心的不是她,是韓振天自己。”
一頓,道:“宮老,下令海無極。”
宮弼恭應聲中躬下身去。
雍王府後院,一間精雅的書房裏,四阿哥雍郡王正背負著雙手踱著步,人顯得有點急躁,雙眉微皺的眉宇間,隱透著陰鷙。
書桌旁一張上置大紅錦墊的椅子上,則坐著一個鷂眼鷹鼻,留著幾根山羊胡的瘦老頭兒,手裏把玩著一個精巧的象牙鼻煙壺,隔一會兒就弄出點兒鼻煙來,兩個指頭一沾,按在鼻子上猛吸一口。
乍看,他似乎相當悠閑,正是雍郡王的智囊頭兒,也就是雍郡王的舅舅隆科多。
這麼一間書房裏,好靜,好靜。
可是長廊上傳來的一陣急促步履聲,打破了這份靜寂,隆科多挺腰凝神,雍郡王倏然停了步。急促步履聲到書房外停住,緊接著一個恭謹話聲響起:“稟王爺,年爺回府了。”
雍郡工精神一振,震聲道:“人呢?”
“回王爺,剛進門,正往後院來。”
雍郡王道:“催他快一點兒。”
恭應聲中,急促步履聲去了。
雍郡工霍地轉過臉去:“舅舅,以您看”
隆科多微一搖頭:“那個人高深莫測,也不容易捉摸,我不敢說,還是等小年進來問他吧!”雍郡工目光一凝:“您’“老四!”隆科多道:“我有這份兒自信,任何人逃不過我這雙老眼,可是唯獨那個人”雙眉微一凝,接道:“來京的時候那麼一個人兒,一具行囊,簡直就像乍進城的鄉下佬。可是一夕之間,他能搖身一變成為號令通記錢莊跟天津部幫的海威堂主人,誰能相信?這個人太不簡單了!”
雍郡王道:“您不是說,他一定有大來頭,跟通記、天津船幫,至少跟通記有淵源麼?”
隆科多道:“那就夠不簡單的了,咱們遍尋記憶,遍尋所知,普天之下哪還有這麼大來頭的?能有這麼大來頭的早就死了。”
雍郡王皺了眉,眉宇間那股子陰鷙之氣,立時盛了三分,也伸手按在了書桌上,看得出來,他那隻手用了很大的力:“論通記跟天津船幫在民間跟江湖上的勢力,他簡直就成了號令天下水旱兩路的一個王了,這麼年輕,怎麼可能,可偏偏他就是。”
隆科多又吸了一下鼻煙,道:“別這樣,隻小年說得他點了頭,為咱們效了力,他那個王,不就是你這於皇上的了麼?到那時候,他那個王,跟你這個萬乘之尊的王比,算得了什麼?”
雍郡王雙眉一揚,霍地轉臉:“舅舅,您是說”
隆科多忙道:“老四,我可隻是說要是這麼樣兒”
一陣雄健步履聲從長廊上傳了進來。
隆科多忙往外一指.又遭,“隻這件事別指望我推斷.我是一點兒把握沒有,還是向他?聽他怎麼說吧!”雍郡王立即揚聲道:“小年,先說一聲,事情怎麼樣了?”
沒聽見年羹堯答話,轉眼工夫,雄健步履聲已到了門口,年羹堯推門而入,微一欠身,這才道:“舅舅,四爺,羹堯有辱使命!”
雍郡王猛一怔,不是手扶著桌子,差點兒沒站穩。
隆科多也霍地站了起來:“是不是咱們去遲了一步?”
雍郡王兩眼陰鷙奇光大盛,急前一步,震聲道:“小年,他讓他們哪一個拉去了?”
年羹堯道:“四爺未免大小看咱們自己了,咱們拉不來的,誰也別想拉得動。”
雍郡王神色微鬆:“這麼說”
“咱們去的最早,大阿哥跟八阿哥都親自去過,可是他們都沒能見著他,甚至沒敢在他那兒多等。”雍郡王道:“他為什麼?他有什麼理由?”
年羹堯道:“四爺,很簡單,他無意於榮華富貴,不願意走這條路。”
“那麼他幫我的忙,將來我另作酬謝。”
“四爺,這話咱們說不出口,而且我剛說過,他根本不願意走這條路。”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小年,你說他是個奇才,許他是你眼裏唯一的英雄----”
“四爺,他要不是個奇才,不是個英雄,也許還好辦點兒。”
“他要不是奇才、不是英雄,我求他、要他幹什麼?”
“四爺,真奇才、真英雄都難求。”
隻聽隆科多道:“我就擔心這樣,果不其然。”
雍郡王道:“我該跟你一塊兒去。”
“四爺,對他,誰去也沒用。”
“你不該空手去。”
“四爺,你一向知人,對他,兩字‘真誠’勝過任何奇珍異寶。”
隆科多道:“老四,現在埋怨什麼都沒用了!”
雍郡王砰然一聲拍了桌子:“這樣的人,既不能為我所用,我也不能讓他為他們別個所用。”年賣堯道:“這您放心,他親口許諾,既不為雍王府效力,也決不沾任何一個。”
雍郡王目光一凝:“你信得過他?”
年羹堯答得毫不猶豫:“對他,我願意拿性命擔保。”
雍郡王兩眼陰鷙奇光一閃:“你信得過他,我卻不能拿儲位當賭注,說什麼,他這個人找不能留。”年羹堯道:“王爺,您要是執意非動他不可,我不敢攔,但是我請您置諸日後,而不是現在。”“為什麼是日後而不是現在?”
“現在您正是用人的時候,受的阻力也太大,或許有一利,但卻有百害,而且,咱們現在毫無把握,真要是現在動手,那您才是拿您的儲位當賭注。”
雍郡王的神情震動了一下。
隻聽隆科多道:“老四,小年說的是理,看得很對,小不忍則亂大謀,等將來,將來任何人都抵擋不了你。”年羹堯道:“王爺,他隻要一句話,漕運停頓,朝廷束手,你如今不過是位郡王,比諸朝廷如何?更何況,他們每一位都直盯著您,隻一念誤,一行非,都足以壞了大局。”
雍都王砰然一聲又拍了桌子:“就因為他是這麼一個,隻能把他拉過來,儲位就等於是我囊中物,可是偏偏他----”砰然一聲,又是一下。
隆科多道:“老四,隻他不沾他們任何一個,情勢局麵還跟往昔一樣,武有小年,文有舅舅我,再加上朝廷宮裏的那些個,論實力你還是頭一個,有什麼好擔心的?”
雍郡王道:“可是多一個他,我就能十拿十穩。”
隆科多一笑道:“你說這話,也不怕我們這些人吃味兒,隻能拉住傅家,你照樣還是十拿十穩。”雍郡王道:“傅家?”
“是啊!”隆科多道:“那一頭已經沒指望了,還是顧這一頭吧!別遲遲不動,等這一頭也落了空,那才是真糟了呢!”年羹堯道:“四爺,我也勸您全力顧這一頭,郭懷畢竟是個江湖百姓,尤其不明他的出身來曆”雍郡王道:“你這趟去,沒能摸出來?”
年羹堯道:“我套過他,他不肯說,而且很巧妙,很機警的避開了!”
隆科多道:“出身來曆有什麼不能說的,除非是他的出身來曆犯忌諱!”
年羹堯道:“越不肯說越讓人動疑,他為什麼能搖身一變成為海威堂主人,他到京裏來,究竟是為什麼?現在都是疑問,而傅家則世代簪纓,知根知底,所以我說他遠不如傅家可靠。”
雍郡王道:“傅家可靠有什麼用,那個老橛頭早就把話擺明了,他隻認大清朝廷,別的誰都不認,將來哪一個登了基,他就效忠哪一個,現在,他誰都不幫,誰都不管,他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連皇上都得讓他三分”隆科多微一笑道:“老四,我們是幹什麼吃的,你養著的不是一幫酒囊飯袋,這我們都知道,全清楚,隻是,咱們那步棋沒有下下去,是不是?”
雍郡王道:“舅舅,您認為是時候了?”
隆科多道:“那一頭已經沒指望了,你還等什麼?”
雍郡王兩眼之中陰鷙光芒一閃,砰然一聲又拍了桌子:“好,咱們就下這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