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的禦醫,京城的名醫畢竟還是不錯的,錯一點兒的,進不了內廷,也沒法讓北京城的人當成華陀再世,扁鵲重生的活神仙,盡管沒有心藥誰也治不了心病,可是到底讓三格格醒過來了。
望著八寶軟榻上身子虛弱,臉色蒼白的愛女,康親王禁不住有點怯怯的,這時候勞動愛女,他難免不忍。奈何,那十幾萬兩銀子白花花的光輝,很快的就遮住了他的眼,連三格格把臉轉向裏,不看他了,他都沒看見。“都是你,把女兒害成這個樣兒。”坐在床沿兒上的福晉埋怨上了。
“你知道什麼?”康親王道:“這怎麼能怪我,我生他的氣,要不是衝著小蓉,我早就叫人把他抓起來了。”福晉道:“你生人家什麼氣,好好的憑什麼抓人家,就為人家來看你女兒?”
康親王道:“說你不知道,你就是不知道,他哪是來看小蓉的,他是來想害死我的。”
三格格霍地轉過了臉,想說話,可是福晉替她說了:“你怎麼能這麼樣說話,人家怎麼能害死你?人家也跟你沒冤沒仇?”
康親王道:“如今也隻好告訴你們了,我在通記錢莊存了十幾萬兩銀子,那個郭懷,他硬想把我那筆銀子吞了,你們想想,他大膽不大膽,是不是想害死我?”
“我不信。”
連三格格猛可裏坐了起來,都沒人留意。
福晉目瞪口呆:“什麼?你,…你哪兒來的十幾萬兩銀子?”
康親王道:“這你就不用管了”
三格格冷怒道:“您別聽阿瑪的,郭懷不是那種人,絕不是。”
康親王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不信你們可以去問他。”
“您當我不能去?我這就去。”
三格格一掀錦被就要下床,福晉跟康親王都忙攔住了她,福晉道:“你這時候怎麼能去呢?”康親王則道:“小蓉,去我是會讓你去的,我也正是想讓你去跑一趟,可是我不是讓你去興師問罪的,隻要他能打消那個念頭,把銀子還給我,衝著你,我不跟他計較。”
福晉忙道:“你瘋了,這時候讓女兒去”
三格格伸手拉住了福晉,玉手瘦得露了骨,也現了青筋,讓人看著心疼也心酸:“您別說話”她轉臉望康親王:“這麼說,您真有十幾萬兩銀子存在通記?”
康親王低下了頭:“小蓉,這我還會無中生有麼,我也實在是不能再瞞你們了”
“您哪兒來的十幾萬兩銀子,您怎麼能這樣,您就不怕宮裏”
康親王道:“小蓉,如今說這個,不是已經遲了麼?”
三格格吸了一口氣:“這麼說,郭懷他也真要想吞這十幾萬兩銀子?”
“剛我下說了麼,不信你可以去當麵問問他!”
福晉忙道:“不行,小蓉不能去,說什麼我也不會讓她去,你還要不要你女兒的命了?”
康親王道:“你就知道攔,難道我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女兒?你想到沒有,銀子要是不趕緊拿回來,沒了事小,一旦傳揚出去,我會落個什麼下場!”
福晉嚇住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三格格顫聲道:“我得去,說什麼我也得跑一趟。”
福晉沒再說話。
康親王忙道:“我這就讓他們給你備車”
轉臉向外,喝道:“備車!”
外頭有人恭應了一聲,是榮奇。
郭懷剛回到海威堂,外頭車馬聲響動,諸明進來稟報說康親王府的三格格來了。
宮弼一旁道:“少主,恐怕是為”
郭懷沒讓他說下去:“我知道,他已經技窮了,這是他最後一著,宮老請回避一下吧!”
一頓,向諸明:“有請!”
宮弼、諸明應一聲,雙雙走了。
郭懷站在院子裏等著。
轉眼工夫,三格格進來了,諸明在旁陪著,兩個丫頭攙扶著,三格格她臉色蒼白,步履艱難。郭懷沒想到三格格會病得這麼重,他真沒想到,呆了一呆,道:“三格格!”
忙迎了上去。
剛到近前,三格格望著他就道:“不伸把手扶扶我?”
郭懷連猶豫都沒猶豫,伸手過去扶住了三格格,兩個丫頭退開了,他扶著她進了廳裏。
諸明沒跟進去,他知道不該進去。
兩個丫頭當然跟了進去,可是又被三格格支了出來。
扶著三格格剛坐下,三格格就說:“我來求你!”
郭懷沒落座,沉默了一下道:“三格格想必是為王爺那十幾萬兩銀子?”
足證,確有其事,夠了。
三格格瘦弱的嬌軀猛然站起了,一陣顫抖:“你真想吞沒那筆銀子?”
郭懷道:“格格既然知道了王爺在通記存有這筆銀子,想必也已經知道王爺這筆銀子是怎麼來的?”“我沒想到你會這樣,更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尤其是在你認識我之後!”三格格話鋒微頓,接著又道:“我阿瑪沒告訴我,不用他告訴我,我想也知道,可是,朝廷自有王法,管皇族的還有個‘宗人府’。”郭懷道:“我懂三格格的意思,怎麼也輪不到我管,可是,三格格,我有我的理由。”
“你有什麼理由?”
“王爺既然沒告訴三格格,我也不願意說。”
“你不願意說,我也可以不問,我隻希望你能看我的麵子”
郭懷道:“三格格”
三格格道:“別管我是不是抱病來求你,別管我有多傷心,多難過,也別管我曾經對你怎麼樣,隻求你把我當個朋友,當個為父親求情的女兒,把銀子還給我阿瑪.你海威堂不缺這個,我會永輩子感激,也保證我阿瑪絕不計較。”郭懷入目三格格的病容病軀,再入耳這番話,他不但不忍,而且心如針刺刀割,但是,他吸了一口氣,這麼說:“三格格,你要知道,我既然要這麼做,我就不怕王爺計較,而且我這麼做,已經是我所能采取的手法裏,最溫和的一種”他沒有多做解釋,因為一念仁厚,他不能,也因為他知道,隻他不點頭,不答應,所有的解釋都是多餘,都是白費。
三格格沒太留意那後一句,反之,他對那後一句還起了誤會。
她以為,郭懷隻為謀她阿瑪這筆見不得人,也說不出去的財,她病軀再泛顫抖,道:
“你也不用說得太多,不管怎麼說,我隻求你”
郭懷道:“三格格,我不敢讓你求我,更不忍,其實你不必求我,王爺知道該怎麼保全他這十幾萬兩銀子。”三格格神色一肅,失色的嘴唇邊閃過抽搐:“我也知道,我這就可以把自己交給你,雖然我原本就喜歡你,盡管我不願意這樣,可是現在我願意,也不必等病好。”
郭懷為之心頭震動,道:“三格格,你誤會了,郭懷隻感激你的仗義,感激你的關愛,從來不敢做非份之想,也從來沒有這種卑鄙、肮髒的念頭。”
三格格臉色一變。道:“怎麼說,你對我隻是…從來就沒有對我動過一點點情意?”
郭懷道:“三格格,郭懷不敢,也不願自欺欺人。”
三格格病軀一陣顫抖,清瘦的嬌靨顏色更見蒼白:“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原就該想到,根本也原就知道,我這是單思,我這是一廂情願”
郭懷道:“三格格”
“真的,我不怪你。”三格格道:“癡也好,病也好,我活該,我自找,這,現在已經都本要緊了,隻是,我求你---”郭懷他不忍,極度的不忍,可是他不得不咬牙,真的,這確是他所能采取的手法裏最溫和的。假如他換個別的手法,隻怕康親王受到的傷害更大,這,跟他對韓振天一樣,他道:“三格格原諒,我不能答應三格格什麼,我隻能說,王爺知道怎麼保住他這筆銀子。”
“好,郭懷,好”
三格格沒再多說,她站了起來,站不穩,郭懷伸手要扶,就在這時候,三格格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正噴了郭懷一身,接著她人昏了過去。
郭懷震驚,郭懷悲痛,可是他沒做什麼,他知道,做什麼都是多餘,都是白費,他隻點了三格格幾處穴道,叫人進來,把三格格送回去。
那兩個丫頭,一進來就嚇哭了。
“查緝營”的人員能辦事,不過一個多時辰,就找到姑娘韓如蘭。
回報後由玉貝勒告訴了姑娘胡鳳樓,胡鳳樓沒讓任何人跟,一個人出西直門,趕到了“高梁橋”。這座名橋,當玉河下遊,玉泉山之水經此,相傳宋太祖伐幽州,與遼將耶律體哥大戰於高梁河,就是這個地方。橋底下,河邊上,坐著位姑娘,不是韓如蘭是誰?
韓如蘭是韓如蘭,姑娘她原本已經平靜了,可是一見著義姐胡鳳樓,立即又一頭撲進胡鳳樓懷裏放聲痛哭。胡鳳樓何等一位姑娘,不用問,已經知道了八分。
韓如蘭也沒等問,一古腦兒把去海威堂的經過,把心事全傾訴了出來。
也難怪,鏢局上下,還有哪一個是她訴說女兒家心事,傾訴委屈的對象。
屈指算算,也隻有這位義姐了。
胡鳳樓靜靜的聽,什麼都沒說,她的感受,她心裏想的,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也沒勸韓如蘭什麼,隻勸韓如蘭回去。
韓如蘭由來聽她的,這回自也不例外,義妹對她這樣,卻不知道她正是情敵,這,叫胡鳳樓怎麼想,什麼感受?還是那句話,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胡鳳樓把韓如蘭接回了家,韓如蘭在海威堂傷了心,斷了腸,受盡了委屈的事兒,胡鳳樓不說,誰也不知道。當然,韓克威夫婦知道韓如蘭去了海威堂,他們倆應該會問結果,可是威遠鏢局的另一件事兒,把這件事兒暫時岔開了。
什麼事兒?威遠鏢局來了位貴賓,是那位貴賓?韓克威夫婦告訴了胡鳳樓,姑娘先是一怔,然後就拉著韓如蘭急急忙忙往後跑。
堂屋裏,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是老鏢頭韓振天,女的是位雍容慈祥的老婦人,胡鳳樓的三個侍婢紅菱、紫鵑、藍玲,就侍立在老婦人身後。
連老鏢頭韓振天都從小院子出來親自接待了,可見這位老婦人來頭不小。
果然,胡鳳樓進屋一聲:“娘!”
帶著一陣香風,就到了老婦人跟前。
原來是姑娘胡鳳樓的高堂,胡老夫人。
韓如蘭心再碎,腸再斷,也趕忙過來見禮。
胡老夫人伸手拉過韓如蘭來,從懷裏摸出了個紅綾小包來,就塞進了韓如蘭手裏。